8
第八天,我们看到一栋房子,粉色的。
王也兴奋起来,“快看,快看,是不是幻觉?”
“也许。”
“要不要去看看?”
“随便。”
“走吧,粉色对一个少女具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王也推了推,门锁着,很沮丧。我用力踹了一脚,没踹开,第二脚,开了。
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被子贴得很整齐;一张书桌,书桌上有一摞中学课本,落了灰,还有一些大学课本、一些英文小说;一个相框,是两张照片拼在了一起,一张是仲文中学的时候,青涩,另一张是她大学的时候,更漂亮了。
无疑,这是她的卧室。
“我来过。”我说道。
“什么时候?”
“我就是在这里发现小短的存在的。”我拉开抽屉,拿出相册,随便翻开一张小短与仲文的合影,“后面没来及看。”
王也大致浏览了一下相册的开头,然后接着上次我看到的地方一起往后翻。
小短是在仲文小学的时候突然出现的,我们终于知道了仲文的秘密。
她在童年的时候遭受到老师的严重体罚,那一次仲文是被冤枉的。那次老师检查作业,轮到仲文,仲文说作业丢了,她的语气犹犹豫豫不坚定,老师认定她撒谎,斥责她,没写就说没写,撒谎就是问题学生,长大会成为坏女生的,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她批评教育,仲文流着委屈的眼泪,嘴里一直说着我写了、我写了、我写了……不仅如此,老师还拿她当成反面教材,搞得全校皆知。
仲文被老师拎到教室外的走廊里罚站,走廊的另一侧是露天的,与学校的院子相通,那天太阳很大,可仲文的心里一直在下雨。
下课后,她被全校学生围观,指指点点,小女生们围成一圈一边看她一边说着悄悄话。
有几只鸟飞过,仲文抬起头看,转移一下注意力才稍微舒服一点。
其实在前一天,仲文的书包背被班里的同学抢走了,抢走的原因是仲文一直不合群,小孩们调皮就想捉弄她。书包被熊孩子们烧掉了,书包里的一切都没了,课本、作业本、花生以及仲文爸爸妈妈的合照。
往后翻才知道,仲文的父母在她小的时候就离异了,父亲再娶,母亲再嫁,仲文这边跟着过两天,那边跟着过两天,或者爷爷奶奶那里住两天。
小短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是出于个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幻象出来的一个人,陪着自己、保护自己。
“童年创伤,找到根儿了。”我说。
“我非常能理解,这不是她的错。”王也说。
“她跟当初的你一样,把所有的错都怪在自己身上。”
“可惜晚了一步,现在知道了也没用了。”
王也沮丧的躺到仲文的小床上,“既然没机会了,不如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好久没睡过床了,爽!”
我把相册合上,放回抽屉里。
“要不要一起?本王爷今天随便你。”王也拍拍床。
“别,我怕留下童年创伤。”
“滚。”王也随手拿起一东西扔我,是仲文床头的花生。
我剥开直接扔进嘴里,“嘿,奶油味的。”
“是吗?”王也兴奋的连吃三颗,不禁爆了脏口,“本王爷终于换口味了。”
“别碰我的花生,别碰我的床。”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看过去,是一个小女孩,扎着丸子头,反映了两秒才发现她就是仲文的童年时期。
“小仲文,我们不是坏人。”王也从沙发上弹起来。
小仲文躲到门口,蹲下,“这里是我的家,我的房间。”
“没错,这里是你的地盘,我们没有任何要侵犯的意思,小仲文,你听我讲,在学校发生的那些事儿,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我说完小仲文依旧一脸恐惧,她应该是听不懂。
王也把花生递给小仲文,“这样,哥哥姐姐去学校给你讨回公道好不好?让他们给你道歉,说对不起,你带我们去好不好?”
小仲文专注的吃起花生来,不说话。
王也看看我,没辙。
我也一筹莫展,这时,小短冲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凶神恶煞盯着我们。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想帮助仲文。”我举起双手说。
王也说,“小短,我知道,你也很想让仲文好起来,我现在需要跟成年的仲文对话,你能带我去吗?就我自己,我打不过你的,没有任何危险。”
小短明显犹豫了,看来有效。
“小短,我们都希望仲文好起来,让我们帮助她好不好?”
小短放下手里的铁棍,打开门,拉着成年时期的仲文进来。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我跟她打招呼。
“非常抱歉,把你们困在这里。”仲文说。
王也靠近她,“我理解,你只是在自我保护而已,我非常理解,因为我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仲文问。
“对,跟你一样,童年的时候,我们受过一样的伤害。”
仲文继续说,“我有超忆症,自打我一落生,只要是我听到的看到的我都会记住,无法忘记。还没上学的时候,我就成了神童,爸妈很高兴,只是我不明白意义在哪里,后来开始上学,尤其是初一开始,我被人嫉妒,谁看我都不顺眼,觉得我特装,所有人孤立我,甚至陷害我。自那时候,我开始封闭自己,神童的光环一旦消失,老师和家长也不喜欢我了。”
“那些自诩好学生的都不喜欢我,我反而深得那些自诩坏学生们的喜欢,他们喜欢跟我一起玩,因为我能帮他们作弊、赢牌等等。”
“有时候我一直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好学生、坏学生,我该成为什么样的学生。”
“学校里开始流传我的谣言,说我很烂,跟学校外的地痞流氓乱搞,还怀过孕,打过胎,你说好笑不好笑。”
“更好笑的是他们相信了,百分之百的同学都相信了,老师相信了,连爸妈也相信了。曾经我觉得只要放了学回到家里,我就回到天堂了,这件事之后,去哪里都是地狱。”
“我只想做一个简单的好学生,太他妈难了。”
仲文听着听着眼泪不自觉的下来了,王也帮她擦掉,“你知道吗?最痛苦的事情是我忘不掉,每一幕都刻在我的脑子里,刻进去的,一百年都抚不平。”
仲文抱住王也,王也在她耳边轻轻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与我们无关,我们是无辜的,不是我们的错,不是我们的错,不是我们的错……”
王也一直重复这句话——不是我们的错。
每一个字,都像利剑一样。
仲文抱着王也开始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就像暴雨一样,更像闪电撕裂天空。
“后来,我来到记忆修理屋,才发现,原来我的超忆症不是负担,反而能帮助别人,真正的去帮助别人,我看到了一个崭新的自己。”
“……谢谢你,谢谢你们。”仲文的声音有点沙哑。
“你比王也幸运,最开始的时候小短出现了。”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小短拉着仲文的手说,“陪伴你的这些年我很开心。”
仲文抱住小短,“谢谢你。”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小短说。
仲文重重的点头。
一旁的小仲文突然开心起来,从角落里出来,跳着去打开了房门,“我们去外面玩啊,外面有阳光,有鸟。”
9
我和王也跨出仲文的卧室,一片刺眼的白光,再次睁开眼睛我从床上醒来,王也从我旁边醒来,她看熟悉的环境,看到熟悉的我,尖叫地抱过来,勒得我喘不过气。
许愿闻声赶紧跑进来,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没事。”
那是她第一次表情变化,第一次笑,为我,漂亮极了。
她担心我,或者我们。
王也激动的在我脸上使劲吻了几口,又冲向许愿,得逞的吻了过去,这次被有被许愿给擒拿住,然后跑出卧室,大喊,“我要吃肉。”
我从床上下来,“仲文的呢?”
“在我卧室。”许愿说。
“走,去看看,她也应该醒了。”
我们出去看到仲文已经醒了,在和王也一起吃东西。
我也跟着吃了几口,然后仲文对我们表示了感谢,要告别的时候被许愿拦住,“之前说好的,这不是无偿服务,代价就是小短,我们要拿掉他。”
仲文瞬间紧张起来,“能不能换一个代价,他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他是不存在的,而且现在你也不需要他了,不是吗?”
最终,仲文妥协了,许愿拿走了她关于小短的记忆。
我们送她出们,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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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记忆修理屋,修理一切跟记忆有关的事情,欢迎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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