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悠铭去学堂的事,最终还需聂惊尘同意,聂惊尘看悠铭和自己小儿子聂瑞翔同年,于是答应聂弦儿悠铭可以作为聂瑞翔的书童,在书院陪读。
书院在江宁城中,距离惊尘山庄往返十五多里地,送悠铭去惊尘山庄的路上,聂弦儿道,“悠铭,你到学堂后,就在那里住下,里面一应事物都已准备好。学堂每半个月休假三天,到时候你再和瑞翔一起回来。”
“可,可我不在,谁来给小姐绾发?”悠铭担忧问。
聂弦儿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帮悠铭理了理衣衫,“当然是小菊了,你只管在那里好好读书。”
悠铭嘴唇微张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嗯的一声,坚定的说,“小姐,我会好好读的。”聂弦儿宠溺的揉了揉悠铭的头,“悠铭真听话。”
聂弦儿到时,学生正在晨读,先生把聂瑞翔叫出来,聂瑞翔看到是自己三姐,吓得飞驰的脚步都变慢,极不情愿迈出学堂大门的高门槛。
“三姐。”聂瑞翔怯怯的叫了一声,“你来这里……看我?”
平日里聂弦儿没少欺压聂瑞翔,对这个姐姐,聂瑞翔视如夜叉,在山庄里都躲着走。
聂弦儿把悠铭从身后拉出道,“这是悠铭,以后就是你的伴读。”
聂瑞翔充满敌意打量悠铭,悠铭作揖恭敬道,“三少爷好。”
聂瑞翔不敢说自己有伴读这样的话,看一眼旁边跟着出来的先生道,“你随我进来吧!”
聂弦儿把一包为悠铭新买的书放在他怀里,嘱咐说,“好好读书。”
看到自己姐姐对这人如此温柔,聂瑞翔心中泛起阵阵醋意,带悠铭走进教室,径自回到自己座位坐下。
悠铭扫了一圈,座位都满了,抱着那摞新书惶然无措的站在那里。
“去后面坐。”讲书的先生说完这句话后继续讲课。悠铭小心翼翼,几乎是点着脚走到最后面,他不敢发出大声,生怕打扰神圣的学堂。
学堂里的书桌都是学生自家给买的,聂弦儿从未真正读过学堂,自是不知,只知道给悠铭带几本,差人把悠铭行李收拾好带过去。
第一天听学,悠铭头昏沉沉。他本以为自己记性极好,就能轻松读书,对此信心满满,但这一天下来的不知所云强烈打击他的信心,他甚至都有点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小姐说的天资聪颖,是块读书的料。
一天课业结束,学生们纷纷起身去吃饭,悠铭如幽灵般跟在聂瑞翔身后,聂瑞翔身旁跟着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不时回头看悠铭,眼神提防又不屑。
学生端自己食具打饭,堂里的座位似乎是定好般,各自落座吃饭。悠铭没有食具,打饭的厨娘问,“你是哪家公子?”
悠铭唇微动,看向聂瑞翔,聂瑞翔只顾埋头吃饭,看都不看他,悠铭随知趣的抱书退出食堂。
自幼受人白眼和挨饿,悠铭早已习惯,他并不当回事,自己捡一处花池旁坐下等聂瑞翔出来,怀里的书抱得更紧。
学堂里的规矩,童生用过晚饭后就可回房休息。聂瑞翔从食堂出来,径自回自己房间,进去后啪的一声把门关上。悠铭站在门口,早就料到聂瑞翔不会让他进门。
从遇到聂弦儿那天起,悠铭才没有遭遇白眼与嫌弃,也是第一次,人生中除了自己娘亲,还有人对他说话和颜悦色。足矣,足矣……悠铭心想,就算受万人嫌弃,只要小姐待自己好足矣,其他人,无谓。
悠铭正在外面想着,门碰的一声打开,噼里啪啦扔出一堆东西,聂弦儿为悠铭准备的包裹及一应物什都摔出来。
悠铭把这些东西打包好,背在身后,在寂静无人的学堂里游荡。
入夜后的学堂没有朗朗读书声,先生们也都早已回家,悠铭想这时书厅应该没人,可以去那里睡。
书厅里昏暗有光,悠铭初以为是忘了熄灯,推门进去,才发现一个粗布青衫的年轻男子坐在案边看书。男子眉宇间透着读书人的一丝高傲,看到悠铭进来大吃一惊,慌忙想拾起书,打量悠铭片刻后装作威严小声道,“进来。”
悠铭进去后把门关好,直愣愣的看着男子。
男子清咳一声,“这么晚,还不回去睡!”
“你不也是么!”悠铭到墙角把包袱放下,警觉的看向男子。
“先生在温书。”男子道。
悠铭缓缓走近他,“你才不是这里的先生,也不是这里的学生。”他看了看男子案前的油灯,“你来这里偷灯读书,不仅偷灯,还偷书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看你的书,我睡我的觉。”
男子强撑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你为何不回屋睡?”
“你为何在这里偷书偷油?”悠铭反问。
“我明年要考试。”
悠铭在他旁边蹲下认真问,“考功名么?”
男子嗯了一声,“考功名,出人头地。”
悠铭认同的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本书,也在案前坐下。
男子不满说,“这么晚不睡,凑什么热闹!”
“我也考。”悠铭翻书说。
男子哂笑,“为了出人头地?”
“不,为了……”悠铭略思,抬头直视男子,说的郑重又庄严,“我想用黄金屋,守一个颜如玉。”悠铭所谓的守,也只是单纯的守,出于一个孩童内心单纯的愿望,不掺杂任何杂念。
男子忍者笑,挑挑眉,嘲讽说,“好志气!这么小,就心存高远。”
悠铭知他暗讽,也不恼,低头继续看书识字。
夜已过半,男子连连瞌睡,看悠铭发现他全神贯注,没有丝毫困意,于是勉强打起精神,不能被这个小孩比下去。心想这个小孩只不过为了私情,尚且认真,自己可是为了宏图,而不能懒顿。
悠铭听见几声鸡鸣,推了推趴在桌上熟睡的男子,“天快亮了,你不在大家起来前走么?”
男子如电击般浑身一抖,猛然坐起问,“我睡着了?”
悠铭点点头。
男子:“现在几时?”
悠铭:“快到卯时。”
男子伸伸腰,站起身,把书放回原处,收拾妥当蹑手蹑脚推开门。悠铭背着自己东西,跟在他身后。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男子回身斥道。
“跟着你出去!”
“你出去,找门房开门便是,跟着我做什么!”
“我只想偷偷溜出去。”悠铭答,“你若不想带我,我现在就叫人出来。”
男子无奈叹口气,“快点走!别让人发现!”悠铭跟着男子到学堂西院,挪开假山后一块活石,出现一人可钻过去的洞口。悠铭随着男子匍匐钻出,男子用钩子把活石往洞处堵住。
男子就住在学堂西侧,房顶瓦砾破破烂烂,再也没有鳞次栉比之态,家里也乱遭一团,一副贫困潦倒之态。悠铭把背包就地放下,环顾四周问,“这是你家?”
男子嗯了一声。
“我一个时辰后回来。”悠铭说完拔腿就跑。
“喂!喂!”男子紧追着出去,悠铭早已消失在街角。男子重重把门关上,踢了下悠铭的包裹,“莫名其妙!这小子有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