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蝉回到城中已有些时日,诚然无论是她,还是姜家,都觉得这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
是以她深夜才被家人接入府中,且回的并非朱雀街的姜府,而是姜家另一处相对偏远的宅院。
姜玉蝉没想回来,至少是没想过这样回来。
想她姜玉蝉,尚书嫡女,朱门绮户,自幼锦衣玉食,绫罗绸缎,金玉环绕。初长成时,已然是才貌双全,名动长安城的才女。若非有与将军府的娃娃亲挡着,只怕她还未到及笄时家里的门槛早就被四方媒婆给踏破了。
说起韶渊,他同样是个家世显赫,文武双全,丰神俊朗的男子,也不知是城中多少贵女倾慕的对象,这一点上,他们倒也很是相配。
可她那时想必是被那风吹漫天的乱红迷了眼,竟对那时的三皇子李墨一见倾心,勿将贼子当做良人,芳心错付。她对他情深一片,甚至不顾家人反对,抛弃待她如父如兄般体贴温柔的韶渊,抛却长安城的繁华与虚名,追随他去了那苦寒之地。
离去时,她留书一封,告诉父亲,这一辈子她生是李墨的人,死是李墨的鬼,此去漠北,就算病死,饿死,累死,冻死,只要能与李墨在一起,她绝不后悔。
更何况,李墨曾那样受陛下宠爱,她不信父亲说的什么明调暗贬,他相信陛下只是为了历练自己心爱的儿子,并且是出于信任才将这边关交托于他。她现在若是追随李墨,陪伴他身旁,等他日李墨衣锦还朝,她不但是他的王妃,还可能是未来的王后。
幼时曾有一瞎了眼的道士,摸过她的面相,说她天生凤命。
姜玉蝉信命,更信她生来就应该是那个位置。
正如她求韶渊解除婚约时所说:“阿渊,你总说你的玉儿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你也愿意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送到我面前,现如今,我有了更好的归宿和前程……”
她千里追李墨,为了便是赌一把自己的前程。
李墨起初见到她时,是欣喜的,也是感动的,那怕那时他的情绪已然暴怒无常,但对她多半也是温柔的。她知道他心里有气,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她甘愿当一朵这漠北唯一的解语花,温柔地陪伴在他身侧。
她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他,将自己清白如玉的身子也给了他,她同他在漠北做了夫妻,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十里红妆,但李墨说过,总有一天会补偿她,会让她风光大嫁,让长安城中所有贵女艳羡。
她信了。
她怎么就信了……
她信他的结果,全无保留去爱他的结果,是李墨为了讨好敌方的将领,竟将怀有四个月身孕的她灌醉送去了蛮夷之人的营帐!第二天醒来,下身剧痛,仿佛被马车碾压一般,而那孩子,早就在她身下化作一摊血水。
她的噩梦也是从那一晚开始,从那一晚开始,她在敌军的领地,不知被多少个“兄弟”压在身下,肆意凌辱。在那些粗陋的蛮夷人眼中,她不是一个女人,更像是一条牲口。
哦,他们喝醉了酒,还真让她去和发情的公狗交配。
她在那儿落下了一身病,病得快要死的时候,被人丢了出去。也庆幸他们不希望她死在营地里,而将她丢在了荒野地里,这才使得路过的商队救了她。她留住一条性命,悄悄回到长安,暗中找大夫勉强治好了身下的恶露。
但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被旁人当做笑话,被家人当做耻辱。
她听说韶渊这些年,身边从未有过女人,她想,韶渊心里一定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着她的。她后来又听说,韶渊为了一个女人,当街斩伤了公主的亲卫,而那个女人像极了她,她便更加确信,韶渊爱她,忘不了她。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不会再去漠北,更不会爱上李墨。
她会嫁给韶渊,当他的将军夫人,嫁过去年纪轻轻,便有一品诰命在身,论尊贵,也就宫里的娘娘和公主能压她一头。有韶渊在,便是这些娘娘公主,也要敬她几分,更别说韶渊与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皇帝不同,将军府里只会有她这么一位女主人。
她现在回来了,她同样可以……
只要她嫁给了韶渊,便依旧是长安城无比尊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