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亦安知道，他不能。
这是萧静婉为他精心布置的凯旋礼，以此拉进他与百姓内心的距离，若是他不按照萧静婉为他定下的轨迹走回军营，就浪费了萧静婉的一番苦心。
大局为重，唐亦安只能压下心底的思念，最后冲着那一抹靓影点头致意后，策马向前。
萧静婉坐在原地静静看着唐亦安远去的背影，良久才缓缓起身，微凉的指腹摩挲怀里的汤婆子：“人都往前去了，我们也打道回府吧。”
“是。”
小桃取过厚重的大袄披在萧静婉身上，又听她轻声算道：“唐大哥骑马，就算是顾及到百姓速度大概也比我们快些，我们慢悠悠晃回去，或许能恰好撞上，也就不用再等。”
萧静婉很少有这般小女儿的心态，看得小桃忍不住失笑，在心底暗道不愧是小别胜新婚，居然能让向来严肃平淡的小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这般想着，小桃跟在萧静婉身后，思绪却是逐渐放飞，不由得想到因为武功高强而被唐亦安留在漠城的吴霖行。
有一月多没有见到吴大哥，那些跟在夫人身后学会的糕点做出来，都没有人帮她品尝一番。
原本忙的时候不觉得，如今小姐闲下来，她也跟着闲下来，倒是有点想念那个宽大的身影。
“小桃，小桃？”
还没来得及深想，耳侧便传来萧静婉疑惑的声音。
她连忙定了定心神，凑到萧静婉身侧问道：“小姐，您可有什么吩咐？”
“这倒是没有……只是适才我见你走神，便唤你名字，一连喊了好几下你才听到。这可不像是我体贴的小桃啊。”
萧静婉啧啧两声，无意识感慨一句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忍不住打趣一句，“莫非你思念你的情郎到魂不守舍？”
小姐的猜测一语中的，小桃不由得红了耳根，却依旧嘴硬：“情郎？小桃自从跟了小姐之后便一直一门心思扑在小姐身上，哪里会有什么情郎！小姐您可不要乱说，平白污了小桃的清白。”
“是吗？”小桃如今已经羞红了脸，仿佛下一瞬便会像是柳氏的蒸笼一般往外冒着白气，萧静婉忍不住想要逗逗她，伸出两只捏住小桃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那吴霖行也不是吗？”
“吴大哥……吴大哥他……”
小桃羞赧地想要垂下脑袋，恨不得寻一处地缝钻进去，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她对吴霖行，确实心怀仰慕之心，适才的走神也是因为在心中想念他。只是现在的她还不知晓吴大哥心中所想，若是她一厢情愿，如此贸然叫小姐知道，只会让吴大哥难做。
见到小桃脸上红得像是煮熟的虾米，却依旧犟着不愿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萧静婉也没为难她，松开手笑：“好了，你不愿说，那便是没有。”
总归这他们两个自己的事情，纵使她将自己当成小桃的姐姐，却也不好多加干涉。
今日忽然想起此事，不过是因为漠城军报上写了吴霖行归兰镇述职一事，而小桃却没有得到丝毫消息。
她只能在现在再点几句，以免一会她见到人激动地在家宴上晕了过去。
现在看来，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吧。
而小桃却以为自己将小姐瞒过，放下心来，连忙点头，脸上的绯色逐渐散去。
二人说说笑笑间，马车缓缓停在柳宅的大门口。
小桃率先跳下马车，为萧静婉寻来垫脚的小凳。
萧静婉扶着小桃缓步下滑，刚落到雪地上，耳畔便传来一声清润的“婉婉”，熟悉却又陌生。
心脏比大脑先一步认出爱人，剧烈的跳动起来。
萧静婉压住心底的激动，抬眼循声望去，撞入唐亦安温柔又缱绻的眼底。
“走，婉婉。”她听见他道。
垂眼，便看到唐亦安那带了薄茧，此时因为天寒而冻红的大掌伸到自己面前，像是小孩一般晃了晃。
萧静婉失笑，伸手牵住唐亦安微凉的大手，在百姓善意的笑声、欢闹声中，并肩走回柳宅。
大门缓缓关上，二人不疾不徐走回大厅。
年关将近，萧静婉又没时间管理府中大小事务，于是柳氏便跟柳士安商量着在柳宅中挂了许多红灯笼，也算是添了几分年味。
虽说极昼极夜乱了时辰年岁，但依照李石均沙漏的时间来算，今日应该是大寒，再过一段时间，便是春节。
感受握着自己的大掌逐渐温热起来，萧静婉心底也柔软几分。
大厅的炭火已经烧红，官家忙上忙下吩咐丫鬟们上菜，跟在小姐身后的小桃搓搓手正准备上前帮忙，抬眼却见到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柳宅的人，吴霖行。
小桃还以为自己思念成疾，出现了幻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双眼，却发现那人依旧站在原地，只是笑着，无奈又包容地看着自己。
不是幻觉？
小桃震惊地呆在原地，樱红的唇抿了抿，却不敢上前。
萧静婉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想着半月前吴霖行的调职申请，忍不住在暗地里偷笑一声，伸手推了推小桃：“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小桃在原地踯躅一瞬，抿唇跑到吴霖行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男人抱了个满怀，周遭被他衣服上皂角的气息填满。
“小桃，我向萧首领与唐首领申请了调职，往后胡珂替我的职，我便能留在江南了。”吴霖行不敢看小桃的神情，只一股脑说完，才将人放开。
却见她紧紧抱着吴霖行，将自己的脑袋埋入他的怀中，嗓音细弱蝇蚊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我心悦你。”
若是在曾经，即使他知晓小桃对他有情，却也会因为害怕自己的死亡给小桃带来痛苦，而将自己的心意掩藏在心底。
但自从在漠城看过太多妻离子散的悲哀，看过太多为时已晚的悲剧后，吴霖行知道，若是自己不说，才是真的对小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