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地盯着大红花轿。
可偏偏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哭声的音量又大了几分。
我猛地转身,看向后面。
果不其然,走过来一群身着白衣孝服的人。
他们头戴白冠,每个人的脸色都如同擦了厚厚的粉底一般,惨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
这就和那群送亲的红衣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漫天纸钱飘飞,最中心的位置是十几个人抬着的大黑棺材,漆黑得让人心悸。
他们离我越来越近。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两支队伍已经近在咫尺,把我硬生生地就夹在了中间。
我甚至能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有点像黄酒,又有点像柳树汁,很怪异的味道。
我眼看着抬着大红花轿的红衣人从地上的九根蜡烛上跨过,准确来说是穿过。
他们的脚甚至都没有抬一下,就那么平行地穿过了九根蜡烛,却连火苗都没有带动一下。
这一刻,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这两队人马的不对劲了。
自己,到底把什么牛马东西给喊过来了?
看着它们径直走来,我明白,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我。
可我喊的是二宝名,它们找我干什么啊?
眼下,前后包夹,我连跑掉的机会都没有了。
最后,在我眼睁睁的注视下,红色跟白色两个队伍交接,混在了一起。
他们各有各的,喜乐声跟丧乐声重合在一起,发出一种极其诡异的音调,吵得我头昏眼花。
就在我晃神的时候,身前身后的大花轿跟黑棺材已经距离我很近了,看那架势,似乎要将我活活夹成肉饼。
这个时候,我脑海中的画面更多了,而且以一种极快的频率替换着,晃得我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脖子上青筋暴突,眼眶酸痛,眼珠似乎随时都能爆炸一般的胀痛。
这是我从未体会过的痛苦。
难以言喻,仿佛一万个人在我脑海里低吟,又仿佛无数把小刀狠狠地割着我的脑神经。
“够了!”
我猛地怒吼出声,一股无言的愤怒在心中升起。
“谁再吵,我他妈弄死谁!”
我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情,内心毫无情绪波澜,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不明白这种变化是为何,但却享受这种淡然置之,超然物外的感觉。
那一刻,我好像一位真正的上位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在我话音落下,两队人马齐齐停住,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我看着仿佛按下静止键的两色人群,呼吸均匀,面色平淡,脑海中突然浮现无数行字,不禁念出声来: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河边野处,庙宇村庄,宫廷牢狱,坟墓山林,虚惊怪异,失落真魂,今请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力士,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进差役,着意覆寻,收魂附体,帮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红白双煞,入内来!”
说到这,我一顿,紧接着,深吸一口气,用从未有过的威严语气喝道:“真灵永魂!”
“魂”字出口的瞬间,面前的雾色忽然又变得浓重起来,伸手不见五指,而那两队人马也在刹那间从我的视线中隐匿了起来。
这时,九根蜡烛的烛光突然变得无比强烈,连这浓重的雾色都掩盖不住。
而我静静地站在原地,心情渐渐恢复了正常。
刚刚那种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莫名其妙。
四周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我四下张望,突然看见,大雾中,一个身影正突兀地站着。
我心中一惊。
那个位置,是女人放下纸人的地方。
还没等我多想,乳白色夹杂着些微烛光的雾色中,一张惨白的面庞突然出现,并极速朝我靠近!
“我靠!”
我被吓得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那张面庞近在咫尺,正微笑地看着我,两侧的腮红格外明显。
是那个纸人!
纸人微笑地看着我,在此刻却显得格外瘆人。
我深吸一口气,刚想站起身,却猛然间看到,纸人缓缓抬起了手!
它动了!
纸人自己怎么会动?
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浑身冰凉发麻,巨大的恐惧将我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纸人的手很慢,很慢。
在我眼睁睁地注视下,抬过头顶,指尖对准了我。
它要干嘛?
两侧的大脑神经疼得要命,强烈的危机感让我感到窒息。
我清楚的意识到。
如果纸人这只手落下,我会死得很惨!
妈的!
不能再傻坐着了!
我在心中怒吼一声,像是冲破了某种桎梏,因为恐惧而虚脱的身子骤然间有了力气,双腿猛地发力,带动整个身子倒飞出去两米,拉开了和纸人的距离。
但下一秒,我就绝望了。
纸人的速度比我还要快,僵硬的身子不见动作,却在眨眼间跟上了我,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只抬起的手,眼看着就要抓住我!
就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纸人的指尖却在我面前不到一寸的距离停下了。
我狠狠地咽了口吐沫,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我有些发虚。
抬眼,就在纸人身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惨白面庞。
是样板戏女人。
她少见的站直了身子,伸出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抓住了纸人的脑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后者。
这种碾压性的压制,给足了我的安全感,不禁长舒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艰难地站起身,仍感觉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我的心脏,又指了指纸人。
我没明白女人的意思,傻愣在一旁,不知所措。
女人似乎不耐烦了,两步上前,粗鲁地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扯到了她的旁边。
“诶诶,轻点轻点!”
我像是小鸡一样被女人提溜过去。
她抓着我的右胳膊,指甲在手腕一划,我顿时感觉一阵冰凉,手腕直接被划出一条口子,鲜血刹那间喷溅出来。
“割腕啊,这会死人的!”
这可不是开玩笑,看着手腕惊人的流血量,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女人却是不动于衷,抓着我的右胳膊,另一只手抓起了纸人的一只胳膊。
随后,将我手腕流出的鲜血全都滴在了纸人的手腕上。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明白女人这是在干什么?
我的鲜血滴到纸人手腕后,就像是渗透了进去,没一会便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女人见差不多了,摁住我的伤口,竟然神奇地止血了。
而且从头到尾我都没感觉失血过多的头晕恶心,甚至连过多的痛感都没有。
女人看了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纸人,还是老样子,一句话不说,趴下转身就爬走了。
我捂着手腕,看着女人消失不见,心中满满的疑惑。
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晚上,都让我云里雾里的。
四周大雾不知何时散去了。
九根蜡烛还在稳定地燃烧着,散发柔和的烛光。
我看着面前重归平静的纸人,越看越不对劲。
这纸人的表面并不是正常的白纸质地,反而微微发黄,纹路清晰。
我伸手摸了摸,触感有些惊人的熟悉。
突然间,我意识到了什么,只感觉浑身发寒,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这纸人,竟是拿人皮所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