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秦阳用抹布仔细擦了擦烟袋和烟斗上的浮灰,这才给自己找了点烟叶,美美的用火柴点了起来,享受的抽了一大口。
心脏急速下坠的感觉,让秦晚晚一时间有点缓不过来,她定定地望着前头,眼神却没有聚焦。
好半天后,直到母亲赵英已经将晚饭全都端上了桌,父亲秦阳也暂时搁下了烟斗,秦晚晚才好不容易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有些失神。
“晚晚啊,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你可别吓娘啊?”
赵英刚把秦晚晚今天饭盒里的剩饭拨到碗里,就看见呆愣着的秦晚晚。
坐在炕沿上的秦晚晚手指无意识的拨弄陶瓦做的炕梢,浑身有点止不住的颤抖。
明明徐言前一天才跟她保证过自己不会有事,大不了只是去一趟市里或者省城就能把这件事摆平,可转天她就从父亲的口中听到人已经被抓了的消息……
心里就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到处乱爬,居然让秦晚晚产生了隐隐的生理上的疼痛。
“我没事,娘,我就是没什么食欲,你们先吃吧。”
秦晚晚终于将眼神移了过来,但却双目空洞无神,跟平常的她大相径庭。
一看到秦晚晚这副神情,就连坐在桌边的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四哥秦瞻今日也在,看见小妹的表情就有些担忧:“小妹咋啦,要是有人欺负你,四哥帮你报仇!”
“不吃饭怎么行呢?你中午的饭就没吃完,往常胃口可没这么小。乖……有什么事就跟娘说,咱们家所有人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赵英一脸担忧的坐在秦晚晚边上,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反应有些迟钝的秦晚晚再次摇了摇头,“没事的,可能就是……就是这几天太热了,我回房间的凉席上躺一会儿。”
踉踉跄跄从炕上起身,秦晚晚没再抬眼去看其他人,径直的回了自己的卧室,悄悄带上了门。
“唉,晚晚,那你有事就叫娘啊。”
赵英依依不舍的望着秦晚晚已经紧闭的房门,愁眉苦脸的坐回了餐桌上,本来还一家子和热的氛围瞬间跌至冰点。
“娘,您也不用太担心,小妹可能就是有点中暑,稍微躺一会儿可能就好了。”
大哥秦高虽然说的笨拙,但却好容易让赵英脸上有了点笑意,拿着筷子招呼着所有人吃饭。
“爹,你刚才说那个徐家老三徐言被抓起来了,这事儿村里打算怎么办呀?”秦地扒了一口碗里的饭,突然想到父亲刚才的话。
“这事已经不是咱们村里能掺合的了,我作为村长,都没资格跟着去县城,他们就让王支书自己去了。”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二两白酒,父亲秦阳难得这么早回一趟家,拿起自己的小酒盅,慢慢悠悠的倒了满满一酒盅。
“那他这事的处分呢?”赵英也问道。
父亲秦阳抿了一口辛辣的白酒,突然无奈的笑了:“你也不想想,既然这事儿镇上和县里都派下来人了,就说明他们非常重视,咱现在这年景,在县里见到台车都是稀罕事儿,更何况他居然能从山里开出来?”
一听父亲秦阳这话,秦地瞬间就明白了:“他这行为已经不能算是投机派了,能算走资了吧?我听说前两年这样的人好像还有一批被枪决。”
回到房间床上的秦晚晚才一躺下,就听见了厅里父母和哥哥在谈论徐家的事的声音。
在从自己三哥口中听到“枪决”二字后,秦晚晚难得稍微松懈下来的精神再次紧绷,眼泪止不住的流出……
庆幸的是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没人见到她现在这副样子。
“行了行了,这就不是咱们该谈论的了,踏实吃饭!”
随口打发多嘴的儿子,父亲秦阳又抿了口酒,舒舒服服的吃了两口菜,便回了卧室,继续边抽他的烟袋边看村里的手册。
一切都像是往常一样,甚至吃了晚饭后,母亲赵英和大嫂姜淑珍在厨房刷碗时的笑声也跟平常别无二致。
但秦晚晚却在床上的凉席上不断翻来覆去,浑身都在往外冒冷汗。
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应该做点什么才能帮到徐言?
作为村长的父亲都把这样的消息带回来了,那是不是就说明今后她再也没有可能见到徐言了?
就算徐言没有被打成什么派别,应该也会被带走改造吧……
一阵阵烦乱的思维占据着秦晚晚的脑海。
白天的时候她还想着,如果见到徐言就要把王支书给所有人发表单的事情告诉他,可没想到一切来的居然就这么突然!
“晚晚啊,你还是出来吃点东西吧,起码吃两口饼子也让娘安心啊。”
母亲赵英和大嫂姜淑珍在厨房都刷完了碗,见秦晚晚的房门还是纹丝不动,便又开始暗暗的担心。
在床上躺了许久的秦晚晚也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了,可却全无半点吃东西的想法。
架不住赵英一直在门外关心自己,秦晚晚强忍着心底的难受,找了个毛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拖着沉重的步子,微微红着一双眼拉开了门。
“晚晚啊,要不咱们去卫生所瞧瞧吧?看你这个脸色,这怕不是真的中暑了……”赵英一边说一边抬手去摸秦晚晚的额头,由于刚刚才哭过,出了一身的汗,秦晚晚的额头显然比平常要烫一些。
“是啊,趁着现在卫生所好像还开着,咱过去打个针吧!”大哥秦高也是一脸担忧。
“没事儿,不用,我凉快多了……我吃点东西应该就好了。”知道自己根本没中暑,更没有发烧,秦晚晚打发了其他几人一眼,就迈着步子进了厨房,随意的从厨架上取了个饼子,毫无表情的嚼着。
“晚晚,慢点吃,别噎着,娘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给秦晚晚递了杯水,赵英快步回了卧室。
江盼花不在家,家里的氛围明显轻松多了。
吃了晚饭后,大哥三哥一起去了院子里纳凉,四哥则是继续捣鼓他那一堆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