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陈佳青是识得的。毕竟扔了两件好兵器给他,多少也是有些脸熟的。“重阳宫宫主,是也不是?”陈佳青想着,自己扔给重阳宫的两件上好的兵器,虽算不上多好,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却没见这人带在身上,定是不想叫别人知道。
那重阳宫主声音洪亮,底气十足道:“正是老夫。”
“喔,我记得有消息说,近来到处分发兵器的血衣公子给了你两件极好的兵器,怎生不见你带出来?”陈佳青状似寻找的在那重阳宫主身上打量。
重阳宫主一时语塞,这事是他不曾与众人提起的。正是因为众人不知道他手中持有两件兵器,以为他公正不阿,他这身份,才在这江湖各路豪杰面前高了人一筹。陈佳青这么一说,他这脸,还真是没处搁了。
陈佳青瞧见了角落里观察着这里情况的虚空,那眼里的探究,陈佳青不想理会。
如果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自己就是那血衣公子,会怎样?如果说,告诉他们自己就是白沂又会怎样?或许会引起众怒而攻山,或许,会勾起某些人心里的愧疚之感。但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这二者,她都不能选。
血衣公子,那是江湖上三年来极富盛名的人啊。江湖上人人敬如上宾,却终究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样子。那血衣公子从来都是留下东西留下书信便走人,行踪飘忽。唯一见过的,便是那如血的衣角。江湖上奉称血衣公子。
这些还是陈佳青当初无聊时下雨天坐在茶楼里听那说书人说的,打那才知道,自己还能在江湖上有个不错的声明。虽说这血衣公子,听起来有些骇人。
只是,没人将一身绛红血衣的陈佳青与那血衣公子联系起来过,也没人发现,血衣和陈佳青,这音调是有些相像的。
“你是如何得知的?”那重阳宫主瞪眼望着陈佳青,极力保持镇定。“你竟派人调查我?!”
陈佳青挥了衣袖,负手而立,气场上分毫不弱于人。淡淡扫了众人一眼,陈佳青才开口道:“若我于你说,我识得那血衣公子呢?”陈佳青声音不大不小,有些嘶哑。
“血衣公子定然是与你有仇的。”
陈佳青笑笑,不置可否。
“难道,进攻百泉山绝情宫,就是那血衣公子给你们的命令?”陈佳青嗓子有些不适,觉得有些热,想是夜里淋雨受了凉。
那重阳宫主面露难色,其他人也不见答话。陈佳青瞥着眼望着,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晕的厉害。
陈佳青身子晃了晃,被身后的司徒惑扶了一把,才没有晃得太厉害。
“血衣公子自然是没有给我们这样的命令。”那叫重阳的老头趁机开了口,见着陈佳青这个样子,心中顿时没了压力。“只是,公子说必须要江湖第一,江湖第一,不必然是要先打败你这个武林盟主么?”
陈佳青眼神冷冷的扫过去:“你当真,是这么想的么?”努力撑着身子,保持清明,陈佳青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身子这么重,这么难控制过。“若不是有人给你出主意,若不是有人鼓动你们,若不是切切实实的利益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哪个人敢说,有胆子来这百泉山,有本事跟我陈佳青对持!”
“即便有人鼓动又如何,你作为盟主,掀起武林血灾,血洗了女贞,我们武林各派联合起来反你也是迟早的事。”换了身浅蓝色的布衣,陈佳青离得远,加上视力不好,若不是这个声音,她还真认不出这个酱油。
“对,你这种败坏武林风气的人,根本不配做盟主。”
“对,让位,让位,让位。”
“让位,让位,让我。”
……
有一种人,永远只适合做别人身后的走狗,替人拉起效应。
陈佳青看着所有人,一片血红的那只眼里没有人影,望见的只有满眼的红色,她不知道那些看起来像血的东西,何时会化作血溢出去,让别人看见她这个弱点,让别人知道,他的视觉上的死穴。
眼一阵阵的痛,痛的陈佳青几乎要睁不开来。
“我能不能问问你,凤闫飞飞,与你什么关系?”陈佳青低头,额前散碎的头发挡着,陈佳青闭了眼,右眼眼角隐隐有血丝,融进了眼角上挑的血红眼线里,瞧不出来了。声音听着一派淡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那酱油脸色却是明显的变了一变,强撑着道:“没有关系。”
陈佳青勾唇邪魅的笑了笑:“没有……关系么?”话语说的很有深意。来不及众人思考,陈佳青又道:“那很好。你们所有人想必都不会承认的吧,这很好。那我今天也给你们一个答复,这盟主令,本宫主不让。不怕死的,就来试试好了。我本就是命不久矣的人,试问我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我曾说过,伤我宫一分,我必灭你满门。那么现在你们给我听好了,谁若为一己私利伤我宫一分,我必灭你所在门派满门。哪怕你们集合了天下人,敢伤我宫一毫,我便杀尽天下人!”
“你们不怕死的就尽管来好了,我没有朋友,没有任何东西。我有的,便只有绝情宫这一个家,守不好我在乎的,那我还活什么。”
陈佳青手里捏着幻影山河扇,连骨节都在发抖。她怒了,是,她怒了。她为这群人道貌岸然的作风怒,她为一再忍让凤闫飞飞怒,她为因为她的一时忍让害的那些蛇奴和蛇而怒。
“我早就说过,没有本事,我不会在你们面前猖狂。我不让你们上山,不过是想你们死的晚些。我答应过一个人,要祸乱江湖,现如今我做不到了,杀了你们也是一样的。女贞是我干的,人是我杀的,你们有什么怒气尽管来好了。我陈佳青退缩一分,誓不为人!”
司徒惑惊讶的望着陈佳青,眼眶里的感情陈佳青看不见。
一片湿润的光,夹杂着些许心疼。他只是望着陈佳青,却从来不阻止。他不能阻止,也从来没资格阻止。
也不知从哪变出的两把剑,长短不一,伸手递给了陈佳青,淡淡道:“这一次,我定然守在你身后。你若赴死,我便为你长眠。”将剑放在陈佳青手上,扯了个笑容。
陈佳青握着剑,对司徒惑的话,她没有时间去想,没有精力去深思。纵然那是一句情话,也与她没有关系。不能与她有关系,所以,她只当与她没有关系。
陈佳青只有一只眼看得见那剑上繁华的花纹。参差剑,为何每一次独对众人,陪着自己的只剩它。
或许,也不全是,这一次,司徒惑在啊。
若是子言不是去了战场,一定也会在的吧。
“死,于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了。你若要为我搭上一条命,我便连你这个朋友都不要了,那,你就没资格为我长眠了,对么?”陈佳青说着,收了幻影,伸手抚过眼角,抹去了血迹。
司徒惑不再做声。
要说经历一场大战之前,总归会有那么些小插曲,这话当真一点儿也不错。
陈佳青与司徒惑方纠结完,面前便又多了一人。
那身月白的衫子,一贯清幽的态度却不复存在。虚空,他也换了件衣裳。
脸色惨白,虚空仿佛像经历了什么揪心的事,一脸颓废的望着陈佳青,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你是否认得白沂?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好么?这剑是她的么?”
陈佳青望着虚空,眼中没有什么情绪。看着虚空惨白的脸,陈佳青勾了勾嘴角,苍白的唇吐出了让虚空崩溃的句子。
陈佳青说:“她死了,我杀的。”
面容冷淡的仿佛与虚空素不相识,就好像说着事不关己的话,风轻云淡,无虑无思。
这话对虚空却是个晴天霹雳,他一直以为就算梅霞重伤,也应该被人救了,因为她没有找到过梅霞的尸体。他以为就算没有梅霞的消息,梅霞现在也应该过得很好的。
她一项是那么坚强乐观的女子,他以为她一定还活着的。
“你……杀了她,你为何要杀她?”虚空指着陈佳青,有些急火攻心的样子。
陈佳青看着虚空的反应,突然萌生了一股子快意。
冷笑,鼻子中一声轻哼。“因为我狠心,因为我残忍,因为,我见不得她那般脏。”
虚空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到地上。
“败你所赐,败你们所赐,她本不想恨你的,你却逼着她恨了你。她原是喜欢你的,你却让她不敢再喜欢你。她原是那样的信任你,你却退她下悬崖,送她去死。反正你也知道我狠心残忍了,那我何不杀了她,替你除了这个人?”
虚空面如死灰,张口喃喃着,听不出再讲些什么。陈佳青只能偶尔捕捉到几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比如我不是故意的,比如我不是有意的……“那只是一个梦,我在梦里控制不了我自己,才会那般对她,我却不知,她也会做那个梦。我不知她喜欢我,我一直以为,她喜欢的是惑。我与惑是生死之交,东方笑逼我,凤闫飞飞逼我,我不能舍了惑,便只能助纣为虐,我不是有意害了木颜,我不是故意要害她们。该死的应该是我,你杀的应该是我,为何你要杀了她……”虚空失了魂的跪在了地上,仿佛突然没了支撑,整个人都蔫掉了。“我不杀你,我杀不起你,也杀不得你。”陈佳青还是淡淡的,对虚空的话没有任何感觉。这原由他早就知道了,她三年前便就知道了,这些东西,绝情宫清涧还是能查个很仔细的。这些,是虚空该受的。有些事情,终要付出代价的。最重的代价是生命,可是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最极致的东西,只有更极致的。比生命更惨痛的代价,或许,就是凌迟他的心。也算不上凌迟,或许,只是告诉他事实。这样算的上凌迟,那五年前的安梅霞呢,那叫什么?初遇闫飞飞,那是真正的木颜,可是为何木颜不认自己,她一直不知道。再后来,处心积虑呆在自己身边的便不是木颜了。对自己下狠手的都是另一个人。然后呢,文坚里轮番出现的有木颜,有另一个人,只是两人长成同样的样子,连梅霞也没辨认出来。后来,那假闫飞飞妄想直接代替木颜,便处心积虑置木颜于死地,暗中,还是靠东方笑的支持。东方笑逼迫虚空,以司徒惑,以安梅霞,甚至还有虚空在乎的所有人。逼迫虚空协助假闫飞飞杀了木颜斩草除根。那假闫飞飞不时就向虚空讨些狠辣的毒药,据说那木颜最后是死的很惨的,有多惨陈佳青不知道,因为她一怒之下叫那些信纸都撕碎了。后头写的什么,陈佳青就不知道了。陈佳青俯首望着虚空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木颜的尸首在哪里?木颜的墓在哪里?”陈佳青不知道,查了三年未果。虚空抖了一抖,头也不曾抬起来过。“剁成了肉酱,扔给了厨房。”声音颤抖,也不知怎么了。陈佳青气的眼泪险些掉了出来,肉酱,凤闫飞飞你还真是狠透了!难怪她查不到,难怪以绝情宫的消息网都查不出,原来是被剁成了肉酱,连尸首都没有。凤闫飞飞,你让我怎么容得下你,你让我怎么放的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