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台下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站起来的,竟是祈国丞相谢谙雨。
“我不配!”梅霞这一声喊得尤为响亮,看着虚空,看着虚空脸上的五指印。“我这个破败身子,配不上各位。”
司徒惑惊了,所有人惊了。闫飞飞笑了,虚空默了。
“让开!”
虚空没动。
梅霞剑伸了出去,擦着虚空脖子侧边划了过去。“你连替她死,都不配。”
虚空垂了眸子,失魂落魄的走到了一边。
梅霞的剑逼到闫飞飞脸前,再也近不得一分。
司徒惑手抓着剑,如当初替她挡那个杀手一般的。对着梅霞摇了摇头,示意梅霞不要。
“你让开……”梅霞抽回剑。
“回去。”
“我跟你没有关系了,你没有资格命令我。”梅霞撇清了跟司徒惑所有的关系,再也没有半分瓜葛。
“所有人都不许插手,让他们自己解决。”东方笑开了口,所有人能做的便只有旁观。
闫飞飞从旁抽了一把剑,对上梅霞,剑身碰剑身,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当真?”
“无假。”
二人过招,没有多惊天动地。毕竟两个后生小辈,在这些老江湖面前功夫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但吃亏的明显是梅霞,尽管梅霞已算的上超长发挥。
梅霞的功夫进步很大,却终究敌不过闫飞飞。
司徒惑表面平静,内心却起伏不堪。
这场,梅霞必输无疑。
胜负已分,但闫飞飞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对上不要命的对手,不能秒杀,就讨不到便宜。
闫飞飞动了机关阵,将梅霞锁在了阵里面,自己抽身而退。
一身衣服也被梅霞削的散乱不堪,脸上划了道口子,往外渗着血。
机关阵出了,所有人看不见梅霞,只看到变换莫测的阵型。
司徒惑动了动,东方笑便开口。“你若插手,他不会活着出这个机关阵。”
司徒惑只好放弃。
若说震惊,这惊,众人今天可算吃了个够。
本都摇头叹息的众人,望着那手持双剑傲然而立的身影,和那倒地的一片红黑交错的尸体,一阵唏嘘。
这阵,被破了。还死了很多人。
司徒惑像是松了口气,却又不安起来。
“此人当真可恶!架到城外去,废去双手双脚,永不得进城。”东方笑道。看似仁慈,没有要了这人性命。
可稍微有点经验的都知道,东方笑也惊了,一个小子,只身破了文坚的机关阵,东方笑怎会留他?
“要杀他,先杀我!”
东方笑寻声而去,竟是个一身黑衣的暗夜卫。“吃里扒外的东西,杀!”
梅霞看着护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石室的黑衣人。
呸了一口。“过来送死?”
“替你死。”那暗夜卫拿着剑,依旧挡在梅霞前面。
“没必要的。”梅霞看着他,不知为何却觉得眼熟。
他只是笑笑。
“杀!”一声令下,便又上来许多杀手。
梅霞第一次杀人,像是杀红了眼,来一个杀一个,加之黑衣人护着,一时竟没人动的了她。
东方笑没有下杀手,因为文坚真正的高手根本没有派出来。
无人插手,因为插手的人肯定会死,没人想死。
“痕儿,尘儿还有竹箫,及你们这些人。我不管你们跟这个人有多好的关系,谁敢插手,他就必须死。”东方笑说着,瞥了眼司徒惑。“我现在尚且留他一命,他自己好自为之。”
不知道打了多久,梅霞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一身黑衣也看不出上面沾了多少血,却开了很多血淋淋的口子。
梅霞二人已被众人牵制着到了城门外。
梅霞身上多处负伤,那黑衣人,断了一条腿,却依旧撑在梅霞身边。
梅霞挥剑已经不怎么灵活了。这群人针对的是他的双手双脚,并无意杀他。却当真让他们废了自己的双手双脚?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梅霞记得东方晓得命令,废去自己的双手双脚,对身边的人,下的可是杀。
这些人对这个帮自己的人是不会留情的。
梅霞抬头看向城楼上的众人,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司徒惑,那眼里的,是心痛么?
眸子里都是血,梅霞看不清了。
“不要再打了,你走啊!”梅霞听到了司徒惑的喊声,却也当听不清了。
“走啊!”谁在喊?好像很多人。
梅霞没空去研究了。
“我替你挡着,你走!”声音很近,谁呢?
梅霞看到城墙底下,枯树旁边的邬桑,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厮杀,不言不语。
出神间身上便又多了很多血淋淋的口子。
看了眼离自己不愿还在死撑的人,知道撑不下去了。
望向司徒惑,隔得太远却看不清那张脸。
我不够强大,我护不了身边的人,我救不了人救不了己,我连仇,都报不了。
“不要打了。”梅霞垂着沾满血的剑,喃喃道。
靠近他的几人停手了,帮他的那方却还在血拼。
“不要打了!”提高了声音,梅霞喊了出来。
停了,所有人都停了。那黑衣人拖着腿走到梅霞边上,很是不解。
“我认输,随你们处置,放他一条生路。”梅霞抬头看着那群杀手,没有一丝怯懦。“但求一命,换一命。”
“主母说,废去你的双手双脚。”
梅霞放下剑,不再挣扎。
那黑衣人被几人用剑架着,也无力反抗了,只是心中暗叹梅霞太傻。
沾血的剑透着寒光,梅霞耳边又听到了声音。
抬头看见的是城墙上被人拦着的司徒惑,耳边还有那撕心裂肺的不要。
不要……不要……
同上次跳崖前一样的声音。
够了,这就够了,至少有个人是舍不得她的,有个人是会心疼她的。
膝盖扣上冰冷的地面,梅霞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过程很快,也没有多痛。但双手双脚,却已经废掉了。
“判城之徒,不可不诛!”
梅霞已经无心管周围的事情了,只是这一句话,却惊的抬起了头。
怔怔的看着那黑衣人一瓶药被灌下去,才明白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抬头看上城楼,人群也都三三两两的消失了。
人也都退回城里去了,只留了梅霞二人。
“你怎么这么,傻?”黑衣人蹲在梅霞边上,看着梅霞跪在地上。
梅霞看着他,看着他的笑脸,愈发的觉得眼熟。“我是不是见过你?”
黑衣人笑了,连带着脸上的血笑的有些恐怖。“或许吧。”
扶着梅霞坐下来,二人背靠背坐着,那黑衣人才又开口。“你可还记得,尚孓府那场婚礼?”强隐的咳嗽,梅霞通过二人靠着的背却感受的到。
梅霞想了想,那天与它解除的人并不多。
“你是那个,与我吵架的人?”梅霞声音里带着些吃惊。
“我叫……花荣……”
梅霞回忆着那天的场面,二人争执着谁有病,一个富家少爷的样子,一个市井无赖的泼皮,当真好笑。“怕你不是吃米长大的。”
背后一阵轻笑。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雪。”
梅霞靠着花荣的背,看着满天的白,也不禁一声感叹。“是啊,那么美……”
“不要再……任性了……”
再没有声音了,背后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梅霞几乎要哭出声来。
眼泪混着血往下掉,被风吹的冰凉凉的。
木颜死了……花荣死了……自己连仇都报不了。
她留着还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干脆。
梅霞手废了,提不起剑,靠着手肘爬到地上的药瓶边上,嘴衔着药瓶将剩下的半瓶药粉吞了下去。
梅霞这才看见花荣的脸,带着笑容的,不愿让自己看见的脸,满是血痕,沾满鲜血,这便是这药的作用么?
梅霞躺在地上,笑着闭上了眼。
死吧死吧。死了就都好了。
死了,就好了……
两年后,文坚那一次也还依旧是书馆茶馆偶尔会提起的话题。
说那一战多么惊天动地,说那一战那白沂一人是多么的有骨气有本事,说东方笑如何如何心狠手辣,说某些人怎样怎样的肝肠寸断。
说白沂如不毁定是一世枭雄,说谙雨竹箫江湖神医自甘为断袖,保白沂反东方,说竹箫肝肠寸断几欲跳楼……
都是说说而已,讲的人当故事讲的唾沫横飞,听的人也便当故事听了。
有人猜测白沂逃了,也有人说白沂死了,有人说白沂被救了,有人说白沂暗中被杀了。
白沂身价在江湖人气暴增,但奈何只能是个故事了,再也没人见过白沂这个人。
梅雨时节,雨终是连绵不绝的,茶馆里依旧聚集了许多听书的。
一玄衣人撑着伞进了茶馆,递了锭银子,问了句“今天讲的是什么?”
“讲年前这江湖动荡。”那说书人回了一句,那撑伞的少年便走了。
说书人开讲了不多时,角落里那桌多了个红衣的公子,手伸在窗外接着雨水,听说书人说书当做消遣。
对面坐了个玄衣人,似乎在说什么。
说的无外乎是这两年的江湖,和半年前的武林大会。
江湖上又兴起了什么什么帮派,乞丐有了头脑建了丐帮,武林大会打得怎么个精彩绝伦,盟主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夺了去。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那新任盟主说来也奇,不知是男是女,连面都没露,就将这位子抢了去,当真是了不得。”话语间佩服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