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浮浮想起来,自己在陪伴小澄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柳霞和夏川年的确是很少再到医院来。就算是过来了,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沧桑的样子。夏浮浮还只是以为他们不愿意看到自己来医院,但是为了小澄,他们忍了。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状况。为了小澄,他们的确是费尽了心力。
亲情竟然是如此的伟大和无私,可是,这种无私的对象,却不是自己。夏浮浮感叹道。
“但是,现在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心脏。我们也知道对你提出来这个要求的确是很过分,但是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已经努力了这么多,我们不想轻言放弃。但凡有其他一点点的办法,我和你爸也不会要求你。你也知道,小澄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浮浮,就当是我们求你了。求求你,答应我们的请求吧。”
柳霞也作势要向夏浮浮跪下来似的。夏浮浮赶紧将她扶住。本来是他们亏欠自己的,如果真的让他们向自己跪下,那么夏浮浮就真的要背上了不孝的罪名了。可是,不管夏浮浮孝顺还是不孝顺,心脏的重要性,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言而喻的。
没有了心脏,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那么,到那时,所有的一切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了。这个又不是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两个人互换心脏,然后两个人重新开始不一样的人生。这是现实,没有假如,不存在失误,如果手术失败了,自己就要和这个世界永远的说再见了。
而且,自己的心脏给了小澄,然后自己再安装一个人工心脏,那么自己的身体会对这个人工心脏,产生什么样子的排斥反应,都是未可知的。
夏浮浮很是心痛。柳霞和夏川年,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现在还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忍住眼泪,夏浮浮看了一眼,还昏睡在病床上的小澄。他还是那个老样子,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面有一片好看的阴影。也许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这个世界都会重新变了一副模样,然而,夏浮浮自己也可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再看了一眼,相拥在床尾的那对老人。夏浮浮就像是不认识他们一样,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再去打量柳霞和夏川年。这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如果不是自己的父母,夏浮浮一定会更加的怜悯他们。
失子之痛,无疑是每个家庭最刻骨铭心的最大的伤痛。可是,现在这两个老人就在遭受着这样的痛苦。白发已经爬上了他们的鬓角;皱纹已经遍布他们的脸庞;饱经风霜的脸上装载的都是哀戚,看上去可怜极了。
夏浮浮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妇人,不是自己的母亲,是自己看错了的别人的妈妈。她还记得小的时候,柳霞是那么的温柔,好看。她是一个小小的知青,是千千万万个知青中的小小的一个。
柳霞很爱看书,没事的都是,总是坐在窗子边,捧着一本厚厚的小说,在翻阅着。在自己睡觉之前,也会用一种柔柔的声音,给自己讲故事。在自己生病的时候,会给睡得昏昏沉沉的自己擦拭。在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把自己搂进他的怀里,感受她身上的一种好闻的香气。哦,对了,夏浮浮忘了,这些事情,都是在夏澄出世以前发生的了。
在自己五岁的时候,有一天,自己从外面玩的满头大汗的回来。奔跑着去找妈妈,恰好撞进了妈妈的怀里。一旁的夏川年赶紧把夏浮浮拉开,说:“小心一点,妈妈的肚子里面有着弟弟呢。”
夏浮浮也不知道夏川年怎么就那么肯定的说,妈妈肚子里面的是个弟弟,但是,她不喜欢弟弟,她希望自己能有个妹妹,每天陪着妹妹,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分享给妹妹,一定也是很不错的。
所以,夏浮浮看着夏川年,歪着头,一脸稚气的说:“我不喜欢弟弟,我想要个妹妹。妈妈的肚子里面的,一定是个漂亮的妹妹。。。。。。。”为了这么的一句话,夏浮浮那天被夏川年打得很惨。
夏川年有个习惯很不好。每当他生气想要打人的时候,总是样子很凶猛,而且习惯顺手就操起手边的东西就打。在他的手掌下,夏浮浮被棍子、杯子,还有烟灰缸,这些东西都被夏川年用作过武器,狠狠的砸向过夏浮浮,也砸向了她们曾经的密不可分的父女关系。
夏川年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有个儿子,现在好不容易妻子又怀孕了,他对这个孩子的期望值很大。如果他这次能够有一个儿子,那么他们夏家的血统就能一直的延续下去了。不像是女孩,总归是有一天要嫁到别人家,成为别人家的人,那么也就意味着夏家的血统的中断了。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原因,夏川年一直都不能够接受夏浮浮这个女孩子。
所以,当夏浮浮不知天高地厚的说的那句话,恰好戳中了夏川年的痛处。这个死丫头,自己不想要听什么,她偏偏就说什么。夏浮浮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好像是在跟夏川年作对一般。
当年,柳霞怀胎十月,但是到了预产期的时候,肚子里面的夏浮浮迟迟都没有动静。第一次怀孕的柳霞,心里有些害怕。去了医院,也问过医生,但是医生给自己的解释,都是没有关系,这种情况也很正常。所以,柳霞就这么在家里面不安的熬过了好几天的时候。
恰巧,在那段时间里面,夏川年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那段时间,忙着升迁、评职称的事情。老婆怀孕,自己也没有给予太多的关心。
夏浮浮出生的那一天,柳霞一个人在家。肚子突然感到一阵痉挛,接着就感觉到了下体有水流出。虽然柳霞之前从来没有怀孕过,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惊慌。但是,柳霞毕竟还是一个有着很好的应对能力的人。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柳霞就给夏川年打电话。
可是,夏川年当时正在准备着自己评职称的事情。就要轮到自己发言了,眼看着自己就要离那个主任的职位越来越近了。夏川年很开心。自己家境一般,一没文凭,二没靠山的,自己能够爬到现在的这个职位也算是不容易了。夏川年为自己暗暗的加油。
但是,柳霞的电话,夏浮浮的出生把夏川年所有的一切的计划都打乱了。一边是自己的权利的位置,一边是生命危垂的妻子和儿子。夏川年在取舍之间,放弃了那个唾手可得的权利。自己和妻子都是外地人,这边也没有什么能够帮忙的亲戚。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还一直抱着权利不放,以后在这个家怎么立足还是个问题。
所以,夏川年放弃了到手的职位,赶回家把妻子送进了医院。满心以为是个儿子的愿望被打碎,夏川年当时抱着夏浮浮,蹲在病房外面伤心了很久。为了这个女孩儿,自己奋斗了许久,眼看就要到手了的职位没有了,想要的能够延续夏家血脉的儿子也没有了。夏川年的心情简直不是一个简单的词能够形容的。
所以,夏川年不喜欢夏浮浮,他觉得夏浮浮的出生就是与自己作对。那天下午,夏川年挥着手打向夏浮浮的时候,他没有考虑太多,就像是储存了多年的怨恨,被一下子发泄了出来。
但是,他不知道在夏浮浮的心里,也就是在那天下午,自己就在心里切断了和夏川年的联系。虽然年龄不大,可是她决定了的事情,都不会改变。
后来,柳霞看他夏川年打孩子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所以,自己跑了过去。用手挡住了夏川年的棍子,夏浮浮才逃过了这么一劫。
现在,自己被抛掷在这么的一个背景下,往日里的家庭,往日的柳霞和夏川年对自己的“好处”,被夏浮浮一点一点点的全部记起。
“啊-------”夏浮浮大叫了一声,将自己满腔的怒火都叫喊了出来,就冲出了病房里面。“夏浮浮。。。。。。”不知道夏浮浮的这声叫喊到底是什么意思,夏川年还想要追上去,找到夏浮浮,让她把话说清楚。是柳霞拦住了他:“算了,别追了。让她自己想想去吧。。。。。。”
冲出了医院之后的夏浮浮就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宽广的街道上却没有自己的自己的立足之地,自己只想着要出去,却没有想过,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还能够去到哪里呢?
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人群的喧嚣狂欢,都没有自己的位置。原来,自己竟然是那么的一文不值。没有爸妈的疼爱,连哲也不喜欢自己,唐依然为自己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还有那个林书然,既然那么的体贴,为什么这次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又消失不见了呢?对了,因为他要走了,他要离开自己了。
自己的人生,怎么那么的凄凉?夏浮浮想起夏川年为自己跪下的那一刻,就心里开始搅着痛。受不了这样突然地刺激,夏浮浮连自杀的心思都有。不知不觉的,夏浮浮就走到了一个公园的湖边。
湖面风平浪静,波光粼粼,就像是一个温婉的女人,用她的胸怀包容着所有进入湖中的事物。夏浮浮试了试,往前迈了迈步子,脚下的一个小石子,被踢进了湖里。只是一声清脆的“扑通”声,之后就没有了声响。夏浮浮不知道这个湖有多深。这是个人工湖,它的年纪比夏浮浮还大的多。
尽管夏浮浮很伤心,但是,还是抵不过自己心中的恐惧,又退了回来。不可以,现在不可以。就算自己已经一文不值了,但是自己的那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那颗鲜活的心脏,那颗小澄需要的,柳霞和夏川年心心念念的心脏,还是有它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