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丝竹回到客栈之后让李元朗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去,一个人依靠着窗台望着渐渐沉下去的那一抹斜阳。
暮霭沉沉,落日西斜,垂阳将尽,只是独留这伊人小窗隅望,到使得这将临的夜色添上了一缕寂寥的忧伤。
瞥见赵弦从街道那头哼着小曲漫步回来,只觉得那少年在斜阳下那般的可人,嘴角含笑,又想到了父亲弥留人世时说的话,眼中的光泽一暗。想要喊住那个少年,只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停住,默默地望着那少年愈来愈近直至他走进楼中。
不消一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心思,她移步门边,将门打开。
“师姐,今日怎就提前离去了?”
门外站着的是刚回来的赵弦,脸上留着如夕阳般迷人的微笑。楚丝竹走进屋内,来到屋内的小桌旁斟上一杯茗茶放置在赵弦面前,面向赵弦坐了下来。
“师弟,师姐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赵弦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有些担心起楚丝竹,自从楚峰离世,到现在楚师姐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那一夜痛哭之后第二日竟是白天都没说话,第二日变得敏感了许多,哪怕是有一丝责备她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今日也不知所以的突然离去。
“师弟,你知道师姐以往是怎样的人?”
赵弦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望着眼前脸上带着憔悴的少女回道:“师姐,以前是一个古道心肠的人,望见流浪者都会给出一些饭食的人,以往有时我没有饭吃的时候,多亏了师姐,不然……”
赵弦说的倒是实话,在老人出现之前,他是一直被楚峰父女两养大,他被逐出学堂之后老人出现之前日子有时候都是无以为继,当时楚丝竹对她来说确实那最值得依靠的人,在丽城,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三人。尤其是楚丝竹是他那段日子里最要好的人,当时如果不是盼着和楚丝竹见面,赵弦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那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楚丝竹打断了赵弦,望着那雕着细细花纹的桌面说道:“师弟,你可还记得我父亲将去时说的那番话,你或许不知道父亲是因为我要去救人,我望见一个十多岁在路边一直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哀求父亲将她带着一路出城。父亲被突然从巷子后面出来的野兽扑到在地,当时小师弟没有在一旁,他赶在父亲前面去救那个小女孩去了。父亲为了护住我,与那野兽厮打,在小师弟赶回来之前失血过多。当时我好恨我自己,你说要是我不让父亲去救人,小师弟就不会离开,父亲也不会被突然出现的野兽袭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卑微的善心,父亲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赵弦将茶杯捧在手心,望着那低头停住说话的少女,望着她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清秀白皙的脸,用一种无比真挚的口气说道:“师姐,你可还记得师傅最后看见我说的那些话?你看他可曾怪过你,你看李元朗依旧一直护在你身旁,可曾怨过你。师姐,乱世之下,命贱如蚁。师傅为了你,他走得无憾。有些东西是值得我们花上一生去守候的东西,那个东西就包括师姐你的善良。师姐,你没发现嘛?如果不是因为你,李元朗能有现在这样?如果不是你那像彩虹一样美丽的善良,还会有我?师姐,你不要多想了,我和李元朗都会在你身边,你也要遵从师傅的遗言,好好活下去。”
楚丝竹用尽自己所有的勇气才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听见赵弦温暖的安慰,就已经得到了救赎。虽然那份悲伤会一直留在心里,但是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至少不会让她像之前那样心思敏感,害怕周围一点否定,至少她拥有了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希望。无论是为了楚峰的那句遗言还为了在乎自己的那两个人。
楚丝竹松了一口气,一脸疲惫地送走了赵弦,回到屋中熄灯睡觉,今夜她总算是睡着了,这是她这几天了第一次熟睡,第一次做了一个美梦,梦中有她有赵弦。
赵弦一直站在门口等这屋子里的灯熄灭了,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
原本他到这里来是想跟楚丝竹说清明日他要前往黑云山的事情,只是看见他师姐的状况就没有说出口来。就在他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从一旁传出一句话来。
“赵弦,刚才你去师姐房间了?”
赵弦转过头来,望见一旁一脸沉着的李元朗回道:“是,刚从里面出来,她已经睡下了。”
李元朗点了点头,思索片刻说道:“赵弦,师傅在临走前将师姐托付给你,也许是当时我没在旁边的缘故。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在学堂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你出现在师姐面前。不过我相信师傅,我也相信这几天我这几天看到的,你是真心为了师姐好,我一直将师姐当作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让她恢复过来。”
李元朗抬起手止住了想要说话的赵弦,继续说道:“师姐现在状况很不好,这几天我之所以像这样做只是希望师姐能够恢复过来,我知道师姐在意你。无论是你说的什么话,她都很在意。现在的她很脆弱,她需要你的安慰,我想让你多陪她些。想要让一个快要绝望的女孩有再活下去的希望,就是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对于师姐来说,那个人就是你。还有,我希望你不要强迫师姐改变,师姐……现在需要安慰。”
赵弦听完了李元朗的话,才发现他将一切都看得很明白,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者说是他自己还是没有太在意楚丝竹的感受。原来这三个人中最傻的还是自己。
赵弦点了点头,望着转过身离去的李元朗说道:“谢谢你的提醒,明天我会去一趟黑云山,师姐就拜托你照顾了。”
听见赵弦说的话,李元朗停住了脚步,对着身后的赵弦说道:“黑云山的事情我也知道,只是这件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那伙马贼不会做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你要万分小心,哪怕是为了师姐你也不能有事,至于师姐不用你说我也会拼死做到。还有,这个东西给你,关键的时候能救你一命,用法就是只要捏碎它就行。自己多多保重。”
说罢,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赵弦接住李元朗丢过来的那个东西,是一块晶莹通透的薄玉,薄玉上有着丝丝元气的流动。赵弦沉默着看了一会,推开门回道屋子中,从怀间隐蔽的地方拿出来另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就是老头和那几本古书放在一起的那个玉佩,赵弦一直将它贴身放着。赵弦记得老头在信中说道这块玉佩在没有和赵弦的亲人见面之前不容有失,但是又提到如果有什么危险可以用着块玉佩保命。只是那老头却可以没有说怎么用,只说里面有着自己全力一击,不过赵弦将两块玉佩一比较,满脸黑线,心中不禁嘀咕道:“这全力一击怕不是连一个行拂境界的人都杀不死。”毕竟两块玉佩无论是从成色还是元气的波动上比较,老人留下来的这一块都弱爆了。
赵弦放好这些东西,望见桌子上放的东西微微一笑,来到床上修行起了月字诀,一直到感到疲惫之后才沉沉睡去。
…………
黑云山,起初也是一个风光极美的地方,后来鬼族入侵将这里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再到后来在这山上出现匪寇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因为处在风沙覆盖的地方不用担心鬼族攻进来,而且旁边就有一个风沙村也不用担心这油水的问题。所以这个地方倒是落草为寇的好地方。
黑云山当家的人历来遵守‘狼吃羊’的原则,绝对不会出现捕捞过度压榨太多的结果。他们就像一群跟在羊群身边的恶狼,他们既要去吃羊,又要让羊群能够活下去,不会变成无羊可捕的境地。甚至有时候有外来的马贼袭击风沙村,他们还会帮助守军一起击退来犯之敌。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受到了帝国军队的围剿。最近的一次是在三年前,帝国派出两百人的军队登上山来意图剿灭这伙为祸乡里的匪寇。不过这一群人在黑云山上被黑云山现任当家的给使诈击退,可是令人意外的是这伙在黑云山上剿匪的军队虽然在山上发生了几场激战,但是最后回去的时候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死去,只是有几人受了重伤和许多人受了轻伤而已。对于这一场虎头蛇尾的剿匪作战取得的效果也是极为显著的,黑云山当家的不仅归还了一个月里被劫走的财物,还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没有发生一次街道的事情。
有人说那是因为这伙劫匪被官军打怕了,伤了元气。是以那一个月的车队比起往年那个时间段里的流量多了三倍不止。但是只有参与进攻黑云山的某一些心智聪慧的士兵和军官知道,那一次剿匪根本就没有剿到什么匪。前两天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之后是那一伙匪寇自己走出来才爆发了激战。一开始双方打出了内火,那些重伤的人就是在那一次出现的,不过后来匪徒的攻势就变得极其之弱,简直和原来的进攻就像一个两米大汉和一个良家小姑娘的差别,而且在他们追那些劫匪的时候还会不是捡到劫匪逃走是留下来治疗伤势的药品,甚至有一次是几锅没有吃的肉汤。也就是吃完那顿饭之后,领着士兵在追逐匪寇的长官才带着众人有功而反。
双方都极有默契,在军队撤退的时候竟是一个匪寇都没有看到。后来,风沙村的人安稳了一阵子,来往的车队有那么一段时间不用担心黑云山的劫匪出现。而那个长官也因此升官,这个人叫做李劭,在他看来这一场剿匪的事情简直就是一场儿戏,他在回去的路上甚至想过第一次进攻是不是因为他们太高估了这伙军队的实力,或者说想让军队里出现几个重伤员以便回去交差,而且留下来的那些要正好是他们迫切需要的,要知道在战场上一旦成为了重伤员就会面临着被抛弃的风险,因为一旦敌方突然攻过来,带着一些重伤员将会极大了影响部队的能动性。至于最后留下的那一顿饭李劭心中也很是古怪,总感觉那是送客的饭,所以他才在吃完那顿饭之后果断的带着部队离开。事实证明李劭所想的都是正确的,而这个黑云山现任当家是进十年来最为贤明的当家,其成就只低于开创黑云寨的第一任当家。
夜色已深,黑云山某处崖壁上。
一个面露愁容,穿着一件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望着眼前的漆黑的山峦,活像是一个担心收成的农民,正愁眉看着自己的田地。一张黝黑粗糙毫无美感的脸,虽说这脸倒是不会让人厌恶但决计说不上好看,只是他那魁梧健硕的身材倒是生的有几分美感。
他背着手,凝眉望着眼前的夜色。在他身后站着一人,这人膀阔腰圆一身煞气手拿一柄三尺大刀,刀身光泽颇亮在这夜里倒是泛着霜一般的寒光。
“大哥,明日他们就要攻过来了?我们真的要跟他们硬敌?”
说话的正是那拿刀的壮汉,他就是黑云山二当家曲名,他望着前面迎风而立的中年人出声问道。
中年人俯首望着身下的绝崖,用一种沧桑的语气对着身后的壮汉说道:“二弟,你可知这一次我们这一次要做的事?你知道我的性格,知道我断然不会这般意气用事,之前你一直在安排山上备战的事宜,倒是没有时间跟你详说。我这一次做的是一件对整个黑云山都有绝大好处的事情,你知道这几年以来我一直在外做事,你也知道在山下那些人眼中我们毕竟是匪。”
“大哥,你管他们说的做什么,兄弟们在这山上比起以往不知好到哪里,我们是当了匪寇,但那也是被逼无奈,但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遵守大哥定的三条规矩:老弱不抢,孕妇不抢,残幼不抢。虽然我们是匪,但是我们也是有仁义的好汉。”
中年男子让曲名把想说的话讲完,这才说道:“我知道兄弟们的意思,也知道大家是真心喜欢上了黑云山,只是我们总有一天会老。总有一天这帮兄弟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兄弟们可以不想,但是当大哥的不能不会兄弟们的后路考虑。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在云滇各地都布下了不少的退路,有一些兄弟也被我送到山外去经营这些生意,这些都是为了日后兄弟们有一条退路,也可以有机会像一个正常的百姓一样。即使你们自己不介意,你们的婆娘你们的孩子呢?黑云山毕竟是匪窝,我喜欢这里,但是这里给不了孩子女人他们想要的。”
“你说我们当寇匪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图一个安家之所?而我就是要给他们做一个安家之所。现在我们在云滇各地都置有生意,有酒楼客栈,有当铺饭馆,只是这一切还不够。我不惜拿那么多银子却讨好那些官僚也为的是大家的身份。至于这一次我知道是有些冒险,不过不入虎巢焉得虎子?他们以为把我们吃得死死的,他们也太小瞧我解某人了,这一次无论成败,往后大家的身份问题都能解决。至于稍后要来的那群人,修士我们不要管,自然有人有计谋挡住,我们只需要按我们原先布置的那样做就不会有事。”
这中年人就是黑云山当家解良,他说这些话时,既没有一丝得意也没有一点喜悦,倒像是一个农民今年有了一个好丰收别无无忧在家里跟亲人说着些家常。
曲名相信这位大哥胜过相信他自己,他也相信凡是黑云山上的弟兄也绝对像他一样相信着眼前的这个朴实无华的中年人,愿意为了他的一句话不惜生死。曲名沉默了一会,向着解良询问道:“大哥,那那些人怎么办?”
解良转过身来,朝着绝崖下走去,边走边说道:“那些村民只是分散掉那些修士的把戏,只要将他们困在那里就好。至于我们抓的那个姑娘,只要不是放她出去,其他的要求尽量满足,这一次我们只需要一个人的人头就够了,其他的人能不杀就不杀,但是只要沾过弟兄们血的人,必须死。”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解良的语气中透露着冰冷与坚定。曲名默然,不再说话,而是紧紧地跟在解良身后朝着绝崖下面走去。
漆黑的夜色逐渐吞没两人地身影,绝崖之上除了一阵阵清风吹过奏起的声响,其他的也就没有什么声音,陷入了一片寂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