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
皇后许是没料想到我会说出这番失心疯般的话,一张脸旋即转成黑紫色。
我却不想多呆,转身且走且道:“我是疯了,如果你不停手,我敢保证我会更疯!”
遇强则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皇后要耍狠那我也只能以狠回她,可谁又能明白,我说出那番话时心里又是怎样的疼?
七王!
那个我引为此生唯一所爱之人居然亲手毁了我的人生,那个我最爱最不能舍弃之人居然为了他的青马竹梅将我推进了无底漩涡之中。
而今,沈宁心伤我害我、无情肆意撕裂我伤疤之时他却能消失无迹,连一个解释也不肯给我,叫我情何以堪?
陷之越深,伤之越切,皇后跟前我还能凭着一丝毅力坚持撑住不倒,出了正殿却怎么着也坚持不了,整个人几乎像是压在清霜身上一样。
“主子,您、您没事吧?”此时玄霜、玄宇姐妹一齐凑了上来,以她二人阅历不难看出我脸色异常、身体有恙。
我并无力回答,淤积心间的血顿时上涌出来,幸而用帕子掩住才未显端倪,须臾之后才用发颤的声音道:“搀着我,别让人家看见我倒下去!”
“清霜,主子这是怎么了?”玄霜、玄宇边扶住我便焦急地问,清霜却只摇头:“别问了,玄宇,你赶紧去看看,看看清芸有没有把刘庆龙找来,若是没有,立即去找!”
清霜从始至终跟着我,那帕子上的血迹自是瞧见了。
如今情势不妙,也只有刘庆龙能来解难,否则以我现如今的情形,要么是无辜牵累腹中胎儿受罪,要么叫人拿住闲话攻击吴氏一脉,无论哪样于我都极为不利,是以我并未阻拦,任玄宇飞也似的离开了。
待我被扶回瑶光宫时,刘庆龙已经候在殿中。
见了我他神色有些复杂,似满腹担忧,却又不敢太近前来。
我也未作他言,立即要他给我把脉。毕竟无论如何,他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更不会无端给他主子惹麻烦,所以尽管知道当初是他主子的青梅竹马沈宁心在陷害我,我仍旧只能选择相信他刘庆龙。
刘庆龙倒算尽心,使出浑身解数将我的急症压下去后才擦擦额头细汗,喃声道:“王妃,您、您这身子……”
昨晚已遭了大罪,加上今日这场劫难,我已然身心俱疲,就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但听刘庆龙那声王妃时,仍却是神色一滞,打断道:“不要再叫我王妃,刘庆龙,本宫是敏妃!瑶光宫主子敏妃娘娘!”
刘庆龙面带骇色,连连改口:“是!王、娘娘,您的身子……”
“有话直说。”
“是。”他一揖而跪,面色沉重答道:“请恕微臣直言,娘娘您的身子自上次生产后还未完全恢复,加上之前所受种种刺激,到如今已是十分虚弱,若是您、您……”
他吞吞吐吐不肯说出后面的话,与他相识这么久,他的脾性多少还是了解的。
他虽年轻,医术却甚佳,又为人谨慎谦恭,若不是真有难题绝不会露出这副苦脸。
“你到底想说什么?”
“娘娘腹中胎儿很难保住!”
“大胆!”
我再次压抑不住情绪,激动而起指着他道:“刘庆龙,你大胆!本宫的孩子好好的,怎么就很难保住?刘庆龙,本宫告诉你,这孩子虽不像弘儿一样,但仍却是本宫的骨肉,你若胆敢对他做什么,本宫绝饶不了你!”
“微臣不敢!”
“最好是这样!”
想来也是可悲,人一旦失去信任与坚持,就什么也留不下了。
当刘庆龙说出那番话后首先映入我脑海的竟是他是祁王的人,而我腹中胎儿却是皇帝的血肉,刘庆龙能有此言,定是为了他主子方才如此。
他主子害我至此,如今居然还要来咒我的孩儿,我怎能容忍?
“小姐,您别激动,刘太医哪里说过要对孩子做什么?”
清芸扶将我缓缓躺回去,又道:“小姐,奴婢虽不知刚才在皇后宫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您为何会这样指责刘太医,但无论如何,您也该听他把话说完不是?”
“是啊,娘娘,所谓医者仁心,刘太医他不会的。”沁芳也缓缓开口,我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靠回去闭目静待其言。
见我神色微迟刘庆龙方再一叩首:“娘娘,臣只是实话实说,您连番受创,身子骨早已极度虚空,加上昨晚那次意外……娘娘,请恕臣医术浅薄,依娘娘如今的状况,若不早做打算,只怕将来月份一大,非但孩子保不住,就是娘娘您自己也……”
“我不会放弃这个孩子。”其实这次怀孕我也倍感不适,再又有祁王之事压上心头,自然给这孩子带来不少苦楚,因而我也明白比起弘儿,这个孩子想要生下来有多艰难。
但我终究是他母亲,不能让他免遭苦难已属亏欠,如今孩子既然来到我身边我哪里还能舍得下?又怎可为了自己而负了他?所以纵使抛下性命也须得保住他。
“可是……”
刘庆龙闻言脸色一僵,我却不曾理会,待冷静下来才问道:“凭你的本事,你有几成把握能保住他?”
“不足三成。”刘庆龙思定后回答。
“太医院其他人呢?”
“娘娘,微臣虽不敢自诩医术过人,但就太医院而言,臣敢担保没有人能高过三成!”
“你是说太医院那些人也晓得我的孩子保不住?”
“可以这么理解。”刘庆龙转头看看左右,声音压低了些:“娘娘,昨晚微臣虽未在您身边,但事情多少清楚一点。皇上对您本有愧意,有他之言,谁还敢把实话说出来?”
他的话倒是没错,害得我险些滑胎之人是皇帝。虽然当时太医保住了我的孩子,但他们也该明白,如是照实把情况告诉皇上那就等同于对皇帝说最终还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热火焚身之言谁会去说?
“即使是三成的希望我也要一试,刘庆龙,本宫暂且再信你一回,若是你帮本宫保住了孩子本宫自会感激不尽;但若让本宫知道你对本宫、对孩子……”
“娘娘且请放心,微臣自会尽心竭力,至于结果怎样,微臣想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没有什么尽人事听天命,本宫的孩子必须好好活着!”我倦怠袭来,对他摆摆手道:“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娘娘,还有一事,王……”
他试探性半仰头望向我,实是不敢贸然提出那个人。
我听罢顿时变脸,不悦道:“刘庆龙,你若真心为本宫和孩子效力,本宫心存感激,可若你还揣着别的心思,下回尽可不要再来!”
今日之前,见着刘庆龙我或许会仔细逼问,问问他七王究竟去了何处,问问他七王缘何不肯见我。
可如今……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没有那个胆量。
“是是是!微臣告退!”
被我一训刘庆龙连赶着收拾退下,想到他适才之言与玄宇、玄霜二人身份,我便再道:“你们都给本宫记住了,从今往后,本宫都只是敏妃娘娘,谁要再提旁的人,就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了!”
“奴婢记住了!”我这一言下去,她们个个皆是一凛,却也没有旁的,只齐声应答。
非我狠心,这里头的人除了沁芳,个个和他都是相熟之人,若我不出此狠言,又怎能斩断往日纠葛?
历经波折再将刘庆龙与玄霜玄宇姐妹留在身边,一来是我宫中实在是用人之际,而刘庆龙与玄霜玄宇姐妹是极好的帮手。
二来则是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他们对我的忠心,他们虽是祁王之人,却不会害我。
至于第三,我没忘了沈宁心是怎样对付我的,若真远远的疏离了这一干人等,岂非正中她下怀?
我吴凝毓向来有仇必报,沈宁心多次害我,我怎会轻言放过?故此刘庆龙几人留在身边对我大有用处。
凝意自小养在闺阁,根本没有见过如此阵仗,一时间被吓坏了,抱着我哭了好久才止住哭声,对于自己被下旨嫁太子哥哥之事却只字不提。
我一面心疼她,一面想着自身遭遇与祁王的言行却又踌躇起来:杨文弋当真可靠吗?别人我不知道,太子哥哥我却是清楚地,若凝意当着嫁给他,不论爱与不爱,他必会全身心呵护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杨文弋呢?杨家一双姐妹暂且不提,杨文弋这人我没半点印象,倘或他也和那个人一样,把凝意交托给他能行吗?
璃城寒夜,残月当空,冷冷月华如霜,透着窗台洒进屋内,更冷了三分。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便起身披衣悄悄出了寝殿。
本是想在殿外走走,以排遣满心愁绪。
岂知不知不觉间迈出了瑶光宫宫门,凛冽东风簌簌扑在脸上,渐而令我清醒了几分。
沿着朱墙步步前行,我越发觉得身心俱疲。
七王?
七王?
你可知我现在是何感受?你可知此时此刻我的心究竟有多疼?锥心刺骨也不过如此吧?
此时宫中寂静,连虫鸣也没一声,唯有呼啸的风声擦耳而过,待踱到清心宫前时猛然一声破耳传来:“吴凝毓!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