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忧惑参半,有恐慌哀痛之色,红玉便先缓了一口气,稍微表现得轻松一些。
看了看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着实被她急得不行,问:“那是怎么回事?红玉,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吧!”
“吴凝毓,僖贵嫔没事,倒是醒了过来,但是她不肯求生,一心求死,一醒来想要自裁,我实在是劝不住了,就动手将她打昏了。但我担心她待会儿醒过来又要闹,才着急忙慌过来拉你去劝劝她!”
“什么?求死!”
难道说我竟然猜错了,她故意跌下台阶不是为了躲避庆妃和叶晓柔的争斗,而是已经做出选择,要匆匆去了?
嫔妃自戕是大罪,要连累亲族,宋冬云不想累及族类,便借着身体虚弱摔下台阶这个借口寻死?
为什么?
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一个二品贵嫔,就算怕庆妃与叶晓柔挤兑,也没至于到寻死的地步吧?
我没再多想,跟着红玉急匆匆往夏桑宫去了。就怕去晚了一步,她宋冬云已经一命呜呼,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我们到宋冬云如今的寝殿幻蝶居时宋冬云已经醒来,正挣扎着要寻死觅活。
亏得红玉的婢女涵儿、绮儿和宋冬云的女官絮儿拼命拦阻才未死成。
也亏了是在夏桑宫——红玉的宫中,一向鲜少杂眼。
若换了别处,僖贵嫔这样闹腾,只怕自己没死成,娘家就该大难临头了。
“娘娘!奴婢求您了!”絮儿半跪在床前,向宋冬云哀求。
宋冬云却道:“絮儿,你不明白!我活不成了!”
“娘娘,这是哪儿的话?”
宋冬云含泪摇头,道:“你不明白的!絮儿,我这是为了吴家家小好、为了你们好!只有我死了,你们才能好好活下去!絮儿,听话,你快放手,带这两位姑娘出去,对外就说我没治过来!”
“不!我不放!我不放!我说什么也不放!”
絮儿扑上去抱住宋冬云,泪水奔涌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奴婢自您入宫就服侍在侧,怎会不懂您的心思?可是您别怕,事情还没到您想的那么糟糕!”
“不!你错了,我必须死!”
宋冬云无力地摇头,抓住絮儿的手道:“絮儿,你跟着我十几年,委屈你了!可惜我吴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在这宫中我更是渺如尘埃,护不了你们周全!”
“不!娘娘,不!”
“絮儿,我在宫外曾为你们积蓄一些钱帛,就存放在我娘家吴家。虽不是很多,但足够你们吃用一生。絮儿,听话,这宫中不是人呆的地方,你若得机会出宫便尽量出去,再不要留在这儿,明白吗?”
“不!我不走!我要一生服侍娘娘!”
“絮儿,听话!”
“不!我不听!我不听!”
絮儿的泪水已经朦胧了双眼,压根听不进去半句话,一味地摇头抹泪。
没成想到,宋冬云跟在庆妃身边多年,竟还有这般慈心,为了保全家小及下人不惜寻死,又能深谋远虑,为絮儿等人谋算后半生。
看到这儿我再也忍不住了,与红玉同步迈进去,打断哭成一团的二人道:“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要寻死觅活的?不过是庆妃去闹了一通,姐姐这就受不了吗?”
我当然知道她在怕什么,但却不能说出来。
一面是庆妃、一面是叶玉妃。
二人豺狼相争,猛兽相斗,一个小小的宋冬云又怎可相抵?
可再敌不过,也不该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呐!
“敏妃?和贵嫔?”
僖贵嫔转目看来,絮儿却转身噗通一声跪在我二人跟前诉求:“敏妃娘娘!贵嫔娘娘!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娘娘!”
一到人前,红玉又恢复了往日冰冷无情之态,瞥了宋冬云一眼便对絮儿哼道:“她要死谁拦得住?我能打昏她一时,还能打昏她一世吗?宋冬云,但有一条,你要死死远一点,别脏了我的夏桑宫!”
这人,分明一副热心肠,偏要摆出无情之态,没得惹我瞪眼,道:“红玉!”
听我这声红玉,宋冬云显然有些诧异。
但她很有涵养,诧异之后便恢复常态。
红玉却是不悦,越过絮儿往美人榻上坐下,且对我道:“你瞪我作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她本就一身晦气,现在刚住进我宫中半天就死了,你让别人怎么想我?”
“红玉!”
我实在无言以对,这个红玉,还真是……
“吴凝毓,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皇上怕她给知秋召来晦气,所以才打发到我宫里来,如今住进来半天不到就死了,你说那些个看我不顺眼的贱人会怎么编排埋汰我?指不定要诬赖是我害死了她呢!”
红玉这声吴凝毓更惹得宋冬云瞠目,随后怀着歉意说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不难看出,经过墨子风之死、庆妃之闹和这次摔伤,宋冬云已然气血两亏,元气大伤,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好一会儿。
“别听她的。”
我无奈摇头,走到她身边沿床坐下,一边安慰她一边苛责红玉道:“红玉,你是那样胆小怕事之人吗?”
“你怎知我不是?”
“红玉!”
僖贵嫔仍有愧色,道:“敏妃娘娘……”
“贵嫔姐姐,你别放在心上,红玉她就是嘴硬,根本没那个心思,方才还是她急匆匆跑到我宫里去要拉我来劝你。”
被我揭穿红玉很是别扭,努努嘴争辩道:“吴凝毓,我什么时候……”
“红玉!”
我急声打断她,她这才作罢,坐在一边自樽自饮,也不再看我们一眼。
因这一闹,宋冬云寻死之事暂时搁置。
她怅然满额,一副悲凉之态。
我瞧着心酸,便道:“贵嫔姐姐,我不知你因何事想不开,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姐姐何必自寻短见?如是怕庆妃娘娘再醉酒刁难,你不出这夏桑宫就是了。我想她庆妃再刁钻也不至于会来惹红玉,姐姐你说是吗?”
“敏妃娘娘……”
“若姐姐还是不放心,便由我向皇上进言,给姐姐讨个护身符可好?”
我微微一笑,尽显一脸诚意。
“敏妃娘娘!”
宋冬云眼中有热泪沁出,难以置信的盯着我,想是不敢想象我会为她如此盘算。
她抓着我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摇头道:“敏妃娘娘,嫔妾、嫔妾谢谢您一番好意,但嫔妾身不由己,生死已由不得自己主宰。”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娘娘!”
“姐姐,妹妹虽不知你为何如此忌惮庆妃娘娘,但人生不易,既有生机,何必自寻短见?妹妹说句不好听的,人死如灯灭,姐姐一死,你所担心之事就不会发生吗?姐姐呀,莫要糊涂!”
我语重心长劝道,红玉仍更不语,在一旁恍若无事人一样瞅着我俩。
宋冬云则触动万千,抬眉看我俩一眼后便挥手将服侍她的一干下人打发下去。
我与红玉自然心领神会,知道她有话要说,遂而亦将随行宫仆屏退。
不一会儿,整个寝殿只剩下我、红玉与宋冬云三人。
宋冬云掀开被角,缓缓从床上下来。
我并不知道她意欲何为,立即伸手相扶。
不料宋冬云无声无息,一下地就在我跟前跪下,对我和红玉说道:“敏妃娘娘,嫔妾有一事相求,恳请娘娘千万答应嫔妾!”
我与红玉皆是一惊,愣愣盯着她道:“贵嫔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娘娘,请您答应嫔妾!”
宋冬云一再叩首,大有我不答应她不罢休之意。
弄得我进退两难,不知如何作答。
红玉搁下香茗,缓缓起身向我们走来,在我跟前站定后对宋冬云说道:“僖贵嫔,你要她答应什么?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嫔,在这宫中苟且偷生已属不易,又能答应你什么?”
“和贵嫔,我、我……”
宋冬云面有愧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知她并非无理取闹之人,更不会有意为难于我,这般相求,定是有难言之事,是以俯身将她搀扶起来,和缓说道:“姐姐,你先起来说话,妹妹虽不知姐姐所托何事,但若是妹妹能力范围之内,定会竭力相助。”
红玉听闻,不满地瞪我一眼,“吴凝毓,你知道她要你做什么吗?你就竭力想助?”
“红玉!”
“好好好!我不说话,你可别弄得自己一身晦气没法收场就好!”
红玉气呼呼地转身回去,噗通坐下开始大口喝茶,像是在跟我赌气。
“和贵嫔放心,我不会连累敏妃娘娘,更不会让娘娘惹祸上身。”
僖贵嫔盈盈一拜,而后再道:“敏妃娘娘,和贵嫔,嫔妾所托之事乃是恳请二位大发善心,救庆妃娘娘一条性命!”
一听这话,我原本宽和温笑的脸庞立即凝结寒霜,救庆妃?
我可没忘记从前她对我的处处刁难、步步算计,怎还会救她?
我正想的是如何将她扳倒,如何让她在我眼前消失!
我又怎会去救她?
红玉更是夸张,听了这话之后还未来得及吞入腹中的一口茶水噗嗤一声喷了出来,喷的宋冬云身上以及我裙摆之处到处都是。
她咚地一声甩下茶杯,上前对宋冬云质问道:“宋冬云,你说什么?救庆妃?杨采薇?你要我们去救杨采薇?宋冬云,你脑子进水了还是烧坏了?没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