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惊坐而起,却见皇后从容敛声,对那太监漫不经心呵责道:“不过一具尸体,何必大惊小怪?这宫里哪天不死人,都像你这么慌慌张张,还成何体统?”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太监吓得跪在地上,低着头战战兢兢说道:“皇后娘娘,可是您知道那尸体是谁的吗?”
“谁?”
“庆妃娘娘怡心殿的粗使丫头龙舌。”
“庆妃!”
显然,吸引皇后的并不是龙舌的死,而是她庆妃宫中粗使丫鬟的身份。
那太监谨小慎微抬头偷偷看了看皇后的脸色,见她饶有兴趣便再说道:“皇后娘娘,司苑的人发现龙舌的尸体时大惊失色喊了出来,喊声惊动了正在御花园赏花的玉妃娘娘,这会子叶玉妃正带着人在查办审问呢!”
“叶晓柔插了手?”她喃喃一声,“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盯着点,一有动静立即过来汇报。”
“是!”
那太监诺诺地退下了,皇后却未再有动作。
看来她很明白,扯上叶晓柔,庆妃就是不倒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坐山观虎斗,这道理我懂,想必她皇后娘娘应该玩得更加游刃有余吧!
龙舌就是当初服侍易青兰时因苗若风下毒而被杨采薇惨打致死的宫女。
人死后,杨采薇命怡心宫副总管太监海瑞将其秘密抛尸。
是我让玄霜姐妹想法子把尸体弄回来埋在御花园中,并在尸体上带了怡心宫宫女沫儿身上衣衫的半缕残布,借此作为揭开杨采薇面具的一道利器。
所以司苑的人才会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叶晓柔在的时候才发现。
果然,当辨认出龙舌的身份后,叶晓柔立即紧揪住不放。
墨连域原先还有些顾忌,不愿纠察,毕竟以他的智力不难想象,怡心宫无故死了一个宫女,身上还遍是伤痕,除了庆妃,只怕再无别人吧?
叶晓柔怎可就此放过杨采薇?
她抓手挠腮,思忖一会儿后竟想到了拿知秋说事,说是慧妃身娇体弱,又有了身孕,更应该整肃宫闱,以免纵容此风,惹来什么祸事而影响了知秋的胎。
一听知秋,墨连域当即应允,着令皇后彻查此事,贵、贤、德三夫人佐之。
二十多年,叶晓柔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对付杨采薇,怎肯轻易饶过?
皇后、温妃、良妃与杨采薇素无交情,又怎会帮她?
还不是由得叶晓柔作威作福,‘大展身手’?
叶晓柔先令仵作验了尸体,确定龙舌未遭毒戮,而是虐待致死,便浩浩荡荡闯到怡心宫,首先将龙舌的领头上司、杨采薇的贴身宫女、从五品惠人女官沫儿抓来,意欲带走拷问。
杨采薇怎肯?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心腹沫儿知道她多少肮脏事。
一旦严刑拷打,沫儿势必承受不住而全盘托出,到时候她杨采薇还凭何立足后宫?
面对叶晓柔的威逼,杨采薇使出了平生气力与她对质,将沫儿护在自己身后,迎上叶晓柔志在必得的目光道:“叶玉妃,沫儿是我的人,你有什么权力带走她?”
叶晓柔冷哼:“凭什么?杨采薇,你给本宫听好了!凭本宫奉旨彻查此案,凭龙舌身上数不尽的伤痕,凭沫儿是龙舌的上司!凭龙舌身上这块破布!”
叶晓柔将从龙舌身上找到的半块残布甩到杨采薇脸上,问道:“杨采薇,这个你应该认识吧?据说这块布料和你身边这丫头沫儿的衣服一模一样!”
“哼!一块破布而已,又能说明什么?”沫儿有惊色,杨采薇却不以为然。
她反驳道:“叶晓柔!你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奉旨彻查此案?皇上下的圣旨是命皇后娘娘彻查此案,你与温妃、良妃在旁辅佐。如今皇后尚未发令,你在这儿哼哼什么?叶晓柔,我告诉你,想要带走沫儿,必须皇后娘娘下旨,你算什么?最好立刻、马上给我滚出怡心宫,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将你打出这宫门!”
“杨采薇,你敢!”
“我如何不敢?”杨采薇气势不输叶晓柔,喝来左右撑势道:“是你擅闯我的宫门,我驱赶你有何不可?”
“算你狠!”叶晓柔没有继续僵持,毕竟没有皇后的旨令,她再闹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
看着叶晓柔从怡心宫怏然离开,我心也安了不少。
对于恨了数十年的杨采薇,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扳倒她,叶晓柔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不过她与皇后关系并不和睦,想要干涉皇后,让皇后发出旨令逮捕沫儿绝非易事,且她与皇后关系不睦,她是绝对不会跑到凤栖宫去求皇后下旨的。
因而,她肯定会将注意打到刚被杨采薇险些掐死的僖贵嫔宋冬云身上。
我不露声色转身回了瑶光宫,却要玄宇继续盯着叶晓柔,看看她究竟有没有本事从宋冬云嘴里撬出一点儿有用的信息。
果然,叶晓柔离了怡心宫后并未急着回自己的凝心宫,而是绕道去了最东边的幽兰殿。
在承乾殿前,叶晓柔遇见了在宫前痴心顾盼的沈约,当即冷笑出声:“哟,珍妃在这儿呀?时间不早了,珍妃该回去歇着才是,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莫要磕着碰着才好!现下皇上一门心思都在慧妃身上,可没时间精力来照顾你、照顾你的孩子!”
“多谢玉妃娘娘提醒,嫔妾自会当心。”沈约敛去愁容,露出她一贯虚伪的笑容。
叶晓柔却道:“这样最好!哎,可惜了,同运不同命,本宫实在是为妹妹你心疼呐,都是皇上的孩子,你说皇上怎么就如此区分对待呢?这还没生下来呢,东西尽捡好的往凝香殿送不说,还终日守护在旁,真要是生下来了,妹妹你说,你这孩子他还……”
叶晓柔也真是牙尖嘴利,一句句话简直就是在剜沈约的心!
自知秋怀孕后,谁不知道知秋就是墨连域心头的肉?
别说内庭省那些个见风使舵的玩意儿变着法儿讨好知秋,就是别宫妃子也都上赶着巴结,把个同时有孕的珍妃彻底踩了下去。
这些天,沈约心中应该受了不少闲气,最重要是墨连域的冷落。
叶晓柔再这样冷嘲热讽,不正是往沈约心里刺刀吗?
然而是我小看了沈约,我以为她会被叶晓柔这番话刺激到恼羞成怒,不曾想玄宇告诉我,沈约只是一瞬间懊恼,旋即皮笑肉不笑地回叶晓柔。
“玉妃娘娘所言极是!都是皇上的孩子,子涵因为嫡长子之故而被封太子,慧妃姐姐如此蒙宠,他日诞下皇子,皇上自然也不会亏待!”
“且慧妃与敏妃交情匪浅,太子殿下又把敏妃当做亲妹妹疼爱。他日太子殿下登基,问鼎龙驭,自然也就不会薄待敏妃与慧妃的孩子。可是玉妃娘娘,您的陈王殿下呢?据嫔妾所知,您和皇后娘娘好像并不和睦。而且嫔妾耳闻,这些年陈王殿下也没少给太子殿下小鞋穿,太子是个宽和之人,即便到时他不予计较,可是皇后娘娘呢?皇后她会怎么收拾……”
沈约故意不把后面的话说完,气得叶晓柔要甩她巴掌:“沈约!你个贱人!你、你……”
在叶晓柔的巴掌要落到沈约脸上前沈约闪身避开了,福身冷笑道:“嫔妾自知低贱,无须玉妃娘娘提醒!不得圣宠,我的孩子顶多做个清闲王爷。玉妃娘娘您就不同了,您可是皇后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力气还是省着点,留待以后去保自身吧!”
叶晓柔被沈约气得再无多言,气冲冲带着人走了。
玄宇这时候本是要跟上去的,却见不多时又蹦出一个人来,玄宇凝眸一探,竟是静妃南宫晴雪,一时好奇的玄宇这便停了下来。
叶晓柔走后,南宫晴雪轻拍着巴掌从院角走了出来,直向沈约走去,含笑道:“妙、妙、妙!珍妃,能把叶贱人给气到,本事不小吗!”
“怎么静妃很喜欢听墙根吗?”
沈约一如既往端着笑脸,只是语气却阴阳怪气的。
南宫晴雪摇头,也笑得自如:“何必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听墙根?我不过是无意中碰到你们在此,不忍打扰罢了!”
“不忍打扰是假,想看我们的好戏才是真吧?”
“有这么一层意思,毕竟珍妃你知道的,从踏进这璃墨宫墙以来我就再没回过故乡、见过父母,时间长了难免枯燥乏味。所以能有好戏让我解解乏闷,何乐而不为呢?是吧,珍妃?”
“静妃还真是好兴致,可惜你选错了角儿,我这冷门庭的人跟前不会有好戏给你看,你要看还是去别处吧!”
沈约当真是极好的耐性、忍受力,饶是南宫晴雪如此言语无礼,她也不曾发火,反而依旧含着笑。
杏眸微瞟,朝叶晓柔的方向撒去,对南宫晴雪淡悠悠道:“叶玉妃这会儿不回凝心宫,倒巴巴的往东边赶,依我拙见一会儿定会有大热闹,静妃不妨去看看。”
“她?撒泼打滚、专横跋扈的贱人一个,除了拿她玉妃的身份欺压弱小还有什么本事?有什么可看的?”
南宫晴雪鄙夷的瞅了两眼,旋即收回目光,阴冷的对沈约笑道:“珍妃,你就不同了!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佛口蛇心,凡此种种不在话下,能三言两语将慧妃弄得下不了床,你的热闹才好看!”
她声音很柔、很轻,还故意用手做遮掩态,却逃不过一身修为的玄宇灵敏的耳力。
沈约骇然,迅速又恢复常态,笑道:“静妃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是否听明白不打紧,要紧的是颜红玉她明白!”
南宫晴雪当真是个另类,正像她自己当日所言,自从踏入璃宫那天起就再也不想过安生日子,事情有多大就闹多大,全不管别人的死活。
提及红玉,沈约处变不惊的俏脸终于露出惊色,脸上也有些抽搐,略带惊慌地结巴道:“你、你说什么?颜、颜红玉?她、她……”
见沈约显出鲜有的丝丝惶恐,南宫晴雪露出了满意之色,纤手轻轻抬起拍了拍沈约的肩膀,伏在她耳边低语说道:“沈约,别装糊涂了!颜红玉什么人你应该清楚吧?她这人一向嫉恶如仇,有仇必报,你把她最好的姐妹气得要死,试想想,她会怎么回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