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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以爱的名义

作者:小水滴|发布时间:2022-04-21 22:17|字数:3917

  声源来自白荷的房间。我过去的时候只见聂聂跪在姑母的面前,姑母已是泪流满面,白荷依偎在聂聂身边,一脸不解地看着姑母。我看着心里有些痛,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场面是那么熟悉,痛得简直可以锥人心骨。

  白茶最先看见我,她站起身子来问,沈黎,你怎么过来了?

  姑母和姑父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都还挂着泪珠。姑母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把聂聂从地上拽起来,说,你一个大男孩子跪在地上像什么,快给我起来。

  聂聂却抿着嘴,始终不肯站起来。他抬起头问姑母,妈,你就让我呆在这里,陪着小荷吧。

  我明显看见姑母原本平复下来的表情一下子又激动起来,她不由分说地一推聂聂,吼道,你去,你去,你要是还不回去上学,我就当从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

  我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好些人外面好些人都站着,有医生有护士,还有子叶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捣鼓着点滴。她看见我,说,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好好发泄,把事情解决好了。说完也不再言语什么,拿着巡视册就走出了病房。

  我走到聂聂身边,搀起白荷,说,小荷乖,姐姐给你买了好些葡萄,在姐姐的房间里,跟着你白茶姐姐过去拿好吗?

  小荷摇摇头,委屈地说,我不去,聂聂哭了,我要陪着他。

  我看了一眼聂聂,说,你还跪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着小荷过去。

  聂聂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姐,你……

  我又回头跟姑母说,姑母,不管怎样,小荷都是无辜的,先让聂聂带着小荷下去哄她睡了。有什么事我们待会再讨论,好吗?

  姑母一把拽过聂聂,两个人都因为巨大的冲击力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板上,但是姑母还不依不饶地扯着聂聂的衣领子,吼着,你给我走,你给我滚出去。姑父连忙跑过来扶,却被聂聂横着的脚绊倒,冷不防磕在桌脚上,顿时鲜血就留了出来了。姑母依旧歇斯底里,好像没有看见那鲜红的血一样,聂聂的衣服被撕破了,脸上也被姑母尖锐的指甲划破,留下鲜红的血痕。小荷一个劲地哭闹,聂聂聂聂的喊着,泪水和鼻涕顺着脸颊一起汪洋恣肆着,白茶也顾不了她,赶紧去扶姑父。整个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我只觉得自己的头痛得要死,就好像活在一个不真实的梦里面,四面八方充斥着歇斯底里的混乱的叫嚣。头顶围绕着白色恐怖,眼里充斥着满目的鲜血,脚下却像是踩在不厚实的棉花上,整个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那凛冽的哭喊声,像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吹得整个人拔凉拔凉的。我只知道,在我的周围,有一群我最最在乎的人,在互相攻击着对方,以爱的名义,但是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子女不是自己的所有品,打着为了他们的旗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厌恶,真的厌恶打了极点。但是我明白我所厌恶的对象是自己一直深爱深爱的姑母,那种纠结的心情像是被关进压榨机里翻搅得胸腔翻江倒海般地难受。

  我大吼了一声,不要吵了。

  姑母还在不眠不休地拽着聂聂的衣服一边歇斯底里地吼着,你给我滚回去,滚回去。姑父躺在白茶的怀里捂住流血不止的额头,眼角依稀有泪水的痕迹。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想绝了堤的洪水一样汹涌出来了,我跑到姑母身边,祈求到,姑母,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啊。渐渐地,她气力不足,嘶吼的声音慢慢小下去,最后松开扯住聂聂的衣袖的手一头倒在我的身上,嘴巴里还是喋喋不休地呢喃着,你给我回去啊,回去啊。怎么可以这样毁了自己啊,不孝的儿啊。

  我看了一眼聂聂,他只是垂着头,把那张鲜血淋淋的脸对着地板,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快嵌进肉里。我有些不忍,对他说,聂聂你快点扶姑父去叫医生。

  聂聂还是一动不动,就好像被剥夺了灵魂的木偶,再无一丝灵气。我有些心慌,推了他一把,但是他就那么直直地倒了下去。小荷“哇”地哭出声来,扑到他的身上,鼻涕眼泪恣肆横流。姑母这下有些慌了神了,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摇着聂聂的身体,哭喊着,聂聂,聂聂啊,你不要吓妈妈啊。白茶见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病房。

  我重新躺会病床的时候,脑子已经被搅成一锅浆糊,我真的好想好像就这么睡过去,永远永远不要醒过来。其实人在发烧的时候固然难受,可是却可以享受那么多来之不易的亲情温暖风平浪静,那些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而我犯贱地想我是不是可以就这么一直躺在床上躺倒地老天荒。

  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还是姑母那歇斯底里的吼叫的回音,还是姑母那恨铁不成钢的怨愤眼神。我记得在我那不懂事的年纪,在我和陆非交往那段时间那段被所有人误认为是不正常交往是早恋是所有人避讳不及的时间,姑母对于我的表现也只有心痛和叹息,只有同情和怜惜,从来不会这么激动这么歇斯底里这么悲观绝望。我知道,不管怎样,侄女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存在很大区别的,对他们来说我是亲人可也是外人,他们会为我的叛逆我的不懂事而难受,但是也就是仅仅难受一下而已,他们不必为我的终身负责,也不会过多得干涉我的人生,可是聂聂就不一样的,他是他们心头的一块肉,是受一点伤害都会让他们痛不欲生的心头肉。对于他的以后他们要干涉得太多太多,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犯贱地想能被人这么干涉着,可是当被人干涉了以后才发现不是所有父母的干涉都是为了你好,有些人纯粹只是把你当做是他人生的筹码而已。

  想到这里我的心好像被冰蚕爬过一样,冷得有些打颤。我住院这些日子,始终没有见过沈汉升。他就把我当做是别人家的女儿一样,随后就可以丢给任何人。幸好,我沈黎这几年已经炼就一身刀枪不入的铜皮铁骨和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所以沈汉升你这么点冷漠的伎俩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是我想说,以后你如果有了什么事也不要奢望我这个女儿会在你的病床下尽什么孝道。

  但是睁开眼睛的时候,肿胀的双眼还是不可遏制地溢出满满的泪水。

  当我睡醒的时候,透过病房的光线已经很少很少,但是在太阳落山的前一刻,那绚烂的光芒还是让人着实惊叹了一番。橙红色的光线投射在地上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像绵柔的地毯一直铺到天边,可以让一颗深陷囹圄的心踏梦而去,拥抱那象征着自由之城。我一直不喜欢落日的苍凉,不喜欢那种凄美到极限的悲壮在我的身边上演。我会在落日的余晖前闭上眼睛,拒绝看那种悲壮的谢幕与告别。可是在那样一种氛围中,眼睛的作用实在太有限,眼睛可以闭上,心却怎么都闭不上。而我却还一直自欺欺人地自我催眠,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那是美好的日出,那是新生不是陨落。

  聂聂走进病房的时候,我还呆呆地看着天边。他说,姐姐,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我转过头来,看着他,然后点点头。

  聂聂拉过身边的椅子,在我的窗前坐下。他看着我,却良久没有开口。我笑了笑,说,你找的我,怎么一下子没有话说了?

  聂聂下意识地用手去探了探脸上的伤口,然后才讷讷地开口,说,姐姐,你会看不起我吗?

  我问,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聂聂眼睛不敢看我,瞟到了别处,刚好视线就定格在窗外的那轮夕阳上。他说,因为我,不仅让小荷为了我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节操,还让我的父母生不如死,我不仅是一个坏男人,还是一个不孝子,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看不起。

  我叹了口气,淡淡地开口说道,聂聂,你有决定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吗?

  他把视线收回来,看着我,认真地说,姐姐,我决定要娶小荷。

  我笑了,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舒心地笑了。我说,聂聂,你不是一个坏男人,也不是一个不孝子,你是一个敢作敢当的好男人,也是一个孝顺的好儿子。现在姑母可能会不理解你,但是他们最后总会理解的。因为小荷是个好姑娘,姑母和姑父有她做媳妇是前世修来的。而你,能有小荷当你妻子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和小荷,是注定的缘分。

  聂聂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我,说,姐姐,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点点头,但是顿了一会儿又问,那么聂聂,你对小荷到底是愧疚多还是爱意多?

  聂聂一下子不说话了。

  我只觉得有些无奈,口中有些酸涩得紧。一个被别的男人糟蹋过的女人,又有几个男人是真心想娶她为妻呢?我看着聂聂,摸摸他的头发,说,不管怎样,你能娶她说明你是一个负责人的好男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姐姐都为你感到高兴。

  不料聂聂抬起头来急急地辩解,说,姐姐,我是真的很爱很爱小荷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是为了补偿她,妈妈一直不理解我的做法,因为她和你们一眼以为我只是为了弥补因为愧疚和自责。可是我清楚地明白我对小荷不是那种感情,我是真的爱她,爱到骨子里了。不管她曾经发生过什么,我都会要她的,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一样会娶她的。

  我突然觉得好感动,虽然这话不是说给我听的,虽然这话是从一个还未满十八周岁没有行为能力的未成年人嘴里说出来的,可是他给我的震撼和感动却超过以往任何一个男人口里说出来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我忽然觉得我一手带大的聂聂比我要高大许多,在很多问题上我还没有他勇敢没有他看得透彻,在自认为失败的同时又为这个初长成的小少年深深地欣喜。

  我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白茶站在门口,她捂住嘴巴泪水早已经在脸上泛滥。她走进来跪在聂聂的身边,说,聂聂,我代小荷感谢你,真的感谢你。

  聂聂一下子局促地站起身子来,不由分说地去拉白茶。一边面红耳赤地说,白茶姐,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随后进来的是姑母和姑父。我不知道他们在门外站了多久,又把聂聂的真情告白听了多少,只是我直觉接下来或许聂聂的情途会比较顺利一些了。姑母走到白茶的身边,扶起她,又转过头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聂聂,看了好久好久,久到我眼皮又打架了也没有说一个字。正当我忧心忡忡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姑母却一把抱住了聂聂,哭得满脸是泪。

  她哭着说,聂聂,妈妈尊重你的选择,只要是你深思熟虑过的决定,妈妈都无条件地支持。

  我看着这悲喜的结局,心既痛又舒心,说不出的复杂感情满满当当地填满了我的肚子。我应该为这种皆大欢喜的场面欢呼的,可是嘴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为姑母那泪水,为白茶那一个下跪,我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家庭欢天喜地做的事在我的身边就会变成这副德行,要花这么多的泪水和挣扎但是收获的还是一个残破的结局。

  小荷的以后,聂聂的未来,姑母一家的走向,怎样怎样都是一个未知数,一个任谁也说不准的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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