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维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别忘了你的年龄,你若是和他在一起,就是老牛吃嫩草!女人本身就比男人衰老的快,你也不想整日的被人家指着,背后乱讲是非吧?”
“你想多了。”她越过她,回到包厢,拿起包跟俞镶说了一声,快速的走出KTV。
俞镶追了出来,抓住她的手:“你刚来就要走?”
“是啊。”
“为什么?”俞镶目光闪了闪,气势逼人:“是不是张子维说了什么?”
“没有!”风昕儿道:“我只是想我老公了,我想早点回去陪陪他。”
俞镶一下子松了手,声音带着深深的质疑:“老公?”
“是啊,”风昕儿微笑:“你不知道吗?我已经结婚了。”
俞镶的表情岂止是惊讶,他低下头不让对面的人看到他的神色,声音平静无波:“是这样啊,那你先走吧,路上注意安全。”说完话,他头也不抬,转身拉开KTV的双开门,进去了。
张子维倚靠在门口,仿佛早料到他会去而复返:“用情歌对她表白,却被拒绝了,心里不好受吧?”
俞镶不语,靠在走廊窗户那里,冲着外面发呆。
“俞镶,你终于知道向喜欢的人表白,却被人家拒绝的滋味了。我心里好舒坦,因为我被你拒绝的时候,就像你这样。”
“闭嘴。”
张子维走过去,与他并排而立,淡淡道:“你这不叫喜欢,只是有种恋母情结,她恰好满足了你想要的那种感觉。”
俞镶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几秒后,突然无声的笑了。
张子维正惊讶疑惑,他笑着说道:“不是。”
不等张子维再问,他回了包厢,和平常一样,与哥们儿拼酒,划拳,玩牌,对唱情歌。
张子维坐在一旁,观察了许久,也未发现他有任何异常。
这一天俞镶正将输液瓶往推车上放,突然一个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风风火火的闯进护士站,众人还没看清,就听到极响的一声“啪”!
待看清了,就见俞镶歪着头,左脸上一个鲜红的掌印。很快,脸肿了起来。
四十多岁的护士长惊呼:“你是谁?怎么能打人呢!”
男人冷笑:“我是他父亲,为什么打不得?”
他说完这话,别人立刻惊异于他们的父子关系,怎么看起来好像有点不正常?
俞镶听了,只是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讥笑。
俞父冷冷的盯着他:“你就是这样胡闹的?”
俞镶不语,站在那里,仿佛有一种千年冰雪的冷漠,突然笼罩了他。
俞父打了他,他不说话,表情不变,人也没怎么动。但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他身上有种无名的绝望。
俞父死盯了他一会儿,话也不说就那样走了。
护士长使了个眼色,风昕儿深吸口气,过去拉起他的手臂,发现没遭到拒绝,就用了力气把他拉了出去。
走到路上没多久,就听到俞镶肚子叫了好几声。
“你早上没吃饭?”
俞镶点点头。
风昕儿看看四周,去了最近的一家饭店,幸好时候尚早,早饭没卖完。
她时不时的看自己一眼,明明欲言又止,却又忍着不说。俞镶心想:算了,我来帮你解脱吧。
他开口:“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他这样说,风昕儿放了心,笑着道:“这么好啊,什么都告诉我?”
俞镶没吭声。
“刚才那个,真是你爸爸?”
“嗯,像吗?”
风昕儿思考了一下:“长相嘛我看不出来,不过气质蛮像的。”
“像吗?”俞镶怪异的撇嘴:“他那么凶……”
“你有时候看起来也很凶啊!”比如冲张子维发怒的时候,别看什么动作都没有,眼神和气势却能杀死人。
俞镶怔了怔,勾了勾嘴角:“是么?”
风昕儿突然发现,他吃饭的动作十分优雅,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
她有些懊恼,若是她在餐厅与他一起吃午饭的时候,能多用点心观察,也不会现在才发现。
她又想起刚才出现的那个男人,西装革履,淡定冷然,一定也不是一般人。
吃完饭,两人到公园里小坐。
俞镶道:“知道他为什么打我吗?”
“他说你在胡闹,这是什么意思?”
俞镶冷笑了一下,道“上大学的时候,他给我选的专业是工商管理,也就是希望我能子承父业,继承他的衣钵,最后我修的是双专业,多加了一个护理。他知道后很生气,我说我只是玩玩,他就没再说什么。”俞镶轻笑,带着某种得意:“他以为实习的时候,我会直接去他的公司,却没想到我会以第二专业为主,进了医院做护士。而他今天打我,不止是因为生气,还觉得我很丢脸。”
风昕儿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简直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俞镶收了原先的强势,轻叹口气,脸上流露出少有的脆弱:“小时候我爸我妈挺恩爱的,除了工作的时间,几乎是形影不离。可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我爸渐渐的变了,很少回家。我妈一直都很依赖他,所以这下子可受不了了,我爸不回来,她就会变得很彷徨,很不安,非常没有安全感。”
“从我上学开始,我爸就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做什么都能很出色,我也一直都没让他失望。”俞镶闭上眼睛,一脸自责:“不知不觉,我妈妈也渐渐的变了……我一直都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她的异常。”
风昕儿忙问:“她怎么了?”
“一开始她会一直问我,你爸爸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回答过几次后就不耐烦了,回到家做完作业,就关在房间里开始打游戏,竟然没发现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后来我跟她说话,她也不怎么理我了。”
这时候俞父回来了,察觉到妻子的异常,立刻把她送入了医院,医生说俞镶的母亲得了抑郁症。年少的俞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在孩子的意识里,只要是病就能治好。
所以看到保姆有喂母亲吃药,他就以为没什么事了。直到有一天母亲突然离世,他才知道抑郁症是多么的可怕,那么快就夺走了母亲年轻的生命。
俞镶难以置信,看着母亲黑白的遗像,哭的不能自已。
父亲的反应很平淡,所以他才更失望。于是他养成了一种习惯,时不时就要做些在父亲眼里算是出格的事情,就是想气一气他,不让他过的太舒坦。
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父亲和自己的罪孽。
说完这些,俞镶扭头看她:“我是不是很幼稚?除了这样做,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他有权有势,直到现在我也动不了他分毫。”
他强装的微笑,让风昕儿心里震撼了。将心比心,她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俞镶是个让人心疼的人,所以张子维被他骂了无数次,仍然死不悔改的呆在他身边。
风昕儿想明白了,伸手摸摸他的头:“不要难过了,你妈妈一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或许她还有些后悔,因为走得太早,而不能陪你慢慢长大,让你如今,过的这么不开心。
俞镶眼睛一红,眨眼间眼泪便倾泻而下,他转过来趴在风昕儿肩头,大声的哭了起来。
风昕儿心想,他一定很久很久没这样哭过了,心里一定承受了许多,分明很委屈,还要假装自己不难过。
所以,才哭的这么痛。
“姐,以后你能多陪陪我吗?”
这样的要求,是人、但凡有点良心,都不忍心拒绝。
知道她答应了,俞镶仿佛松懈了,解脱了,哭的更大声了。
风昕儿拍拍他的肩,心里不住的叹气。
俞镶并没有因为父亲那一巴掌,就离开医院,依然故我的做着护士做的事情,中午与风昕儿一起吃饭,下了班两人散步聊天。
俞镶舒服了,郑沔可不情愿了。风昕儿跟他说过俞镶的事情,他理解,但不能全权接受,你难过,但她是我的老婆!
“你这是吃醋?”
郑沔大方承认:“是的,我吃醋!我是你老公,你跟他一起工作就算了,怎么下班了也要陪着他?”时间全都给他了!
“老婆,你知不知道,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看电影逛街了。”
风昕儿想了想,确实如此。
“那怎么办?俞镶最近很依赖我。”
郑沔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样下去不行,你想想他的母亲,就是因为太依赖他的父亲,才会变得越来越没有安全感,最后把自己忧郁死了。你难道想俞镶也有这样的结果?”
他说的这番话,让风昕儿背心直发凉。俞镶是个可爱的孩子,她希望他过的开心。
“我当然不想,那你有什么好想法?”
郑沔侧头:“把他约出来吧,我们一起吃个饭。”
那顿饭夫妻俩表现的很正常,俞镶表现的更正常,该吃吃,该喝喝,该说话说话。
这反而让风昕儿的心放不下来了。
结账后郑沔想起去上厕所,于是两人站在门口等着。
俞镶穿着薄款长风衣,愈加显得他身材修长,新剪得短发被风微微吹着,甚是清爽。这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孩。
“姐,我要出国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风昕儿惊呆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俞镶微笑着回看她:“其实我很喜欢爸爸给我选的专业,而护理只是我其中的一个乐趣,我的兴趣很广泛的。”他扭头看向前方,表情很是恬静:“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活着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再折腾他,也不想再折磨我自己。”
“既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还要出国?”
“其实我也没想明白。”
风昕儿被搞得晕头转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不懂了?”
俞镶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这样小打小闹,他根本就不在意,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狠狠的打击他。”
风昕儿惊恐的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做什么?俞镶,你可不要乱来!”
俞镶扭头,温柔的看着她:“我最喜欢你这种为我担心的表情了,让我有种被人在意的错觉。”
风昕儿皱眉:“你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对你的关心是假的?”
“没有,我从来没怀疑过你,这辈子我只信过你一个人。”
风昕儿眼眶发热,喉咙哽住了。她紧抿住嘴唇,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