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饭店点了些蔬菜，粥，刚出锅的馒头。
老太太惊讶的看着移动小桌上的食物，除了一小锅粥和俩馒头，其他的都是菜，这倒没什么，她惊讶的是两人竟把这时令蔬菜都买来了，一样一点，供君选择。
郑沔道：“姑奶奶，这么多菜呢，每样都有营养，你都吃一点，那身体就什么都不缺了！”
老太太夸奖道：“你们真会想门儿！”
风昕儿愣住了，郑沔在她耳边说道：“这是方言，意思是说，你们真有心思。”
老太太眼睛一瞟：“你俩说什么呢？不让我听见？”
郑沔脑筋转的飞快：“昕儿担心你不喜欢。”
“喜欢，咋不喜欢。”
“姑奶奶，那您要喜欢的，以后我们都这样做，成吗？”
老太太点头答应了。风昕儿感激的看向郑沔，他这么说是为了让老太太以后，没得拿买饭挑剔，毕竟老太太自己都答应了的。
郑沔及时的对她抛了个媚眼。
几天后的中午，风昕儿刚到医院，老太太就指着水壶道：“我要喝水，去打水！”
打水是小事情，风昕儿受不了的是她说话的语气，命令式的带着怒气。
我哪里又惹到她了？风昕儿苦思不得其解，拿着水壶出了病房，穿过走廊到了楼梯口，才想起忘了问开水房在哪。
现在再回去，说不定老太太怒气会加重，虽然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她仔细打量着到处走动的人，发现有几个人都提着水壶，看动作应该是打了水的。她上前问了其中一人，道谢后进了开水房。
只有一个锅炉开着，她前面的男人只打了半壶水，临走好意的提醒她：“这水不怎么热了，你得多等一会儿。”
“谢谢。”
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分钟，风昕儿提着水回病房，她刚一进门老太太就冷眼说道：“你怎么这么笨啊？打个水也要这么久？干点活儿就这么不情愿啊？”
“姑奶奶，那水不够热，所以我多等了一会儿。”
“我也没亲眼看见，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风昕儿愣住了。
曹婷接过水，给老太太倒了一杯，道：“姑奶奶，这水挺热的，想来嫂子是真的多等了一会儿。”
老太太哼了哼，没吭声。
风昕儿的手机响了，她退到门外接电话，挂断电话回头，曹婷似笑非笑的站在她身后：“知道今天姑奶奶为什么要为难你么？”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小人在背后乱搞是非。
“不知道。”
曹婷详细的将事情说了说，原来今天上午将近中午的时候，医生来给老太太做了个检查，把长长的管子从鼻孔那里伸进去，经过喉咙、食道，直达胃部。
管子细软，到喉咙那儿卡了壳，医生让老太太用力往下咽。这细管本就不是身体的一部分，也不是美味的食物，从鼻孔那里插进去只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吞咽更是觉得恶心。
老太太历尽艰难，试了好几次终于咽了下去。当护士的手在仪器开关上，来回滑动的时候，细管在胃里造成的动静，让老太太痛苦不堪，眼泪流遍了整张皱纹挫纵的老脸。
一连做了好几次，老太太觉得自己快要被折腾死了。最后郑氏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跟医生说这检查不做了，再这样下去，病还没点儿起色，人先折腾出毛病来了。
抽出了管子，老人趴在床边不住的干呕，吐唾液，卫生纸废了一卷才停止。
这一折腾，午饭吃的不怎么样，风昕儿来的不是时候，正撞在枪口上。
风昕儿皱眉，愈来愈觉得，老太太是如此的不可理喻。就算你被折磨惨了，你生气你难受，那你怎么不把气发在别人身上呢？摆明了是看我不顺眼！
曹婷得意洋洋的冲她一笑，回房间去了。
风昕儿在门外发呆，下班过来的郑沔从背后碰碰她：“站在这儿干嘛，怎么还不进去？”
“等你啊。”她一点儿都不想提刚才的事儿。
哪知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宽宏大量了，姑奶奶却丝毫不肯放过她，郑沔拉着她进门，老太太就伸手：“小沔！小沔！”
郑沔打量着老太太的神色和未擦干净的泪痕，忙放开风昕儿，跑过去：“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姑奶奶指头猛地一指：“还不是你媳妇气我的！”
郑沔愣了愣，笑：“怎么可能？昕儿的性子我了解，她对长辈都很尊敬的。”当初爸爸满意她，就是因为她对人很有礼貌，不做作，没有架子。
“你不信？”老太太摸着自己的胸口：“在这里呆了几天，我觉得我精神好的差不多了，这都想着要出院回家了，你媳妇又把我气的浑身不舒服了。”
风昕儿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我哪里气你了？”
“你还好意思问，让你打个水，你看你磨蹭的……”她目光转了转：“你呀，就是不如曹婷，人家打个水买个饭，一会儿会儿就能办成的事儿，到你？哼！”
风昕儿没好气的放软了语气：“姑奶奶，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是那……”
“小沔！”老太太抓住郑沔的手，指着她：“这叫尊重？你看她是怎么对我说话的！”
“姑奶奶……”郑沔头痛的喊道。
风昕儿看着郑沔，希望他能帮自己跟姑奶奶讲清楚。郑沔何尝不知道她的意思，但姑奶奶毕竟是年迈的老人，父亲尚且让着她，自己又怎能出言相帮？只怕老太太真气急了，会认为他是忤逆。
可惜的是风昕儿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以为他又犯了上次的毛病，每到这种时刻，都选择站在自己家人那边。
记得以前谁说过，找个孝顺长辈的男人，但不能太孝顺，若孝顺到没了自己的主意，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要得？
她盯着坐在床边的男人，这是自己选择的男人，无论好坏无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选择他，只因为自己爱他。
但人都是贪婪的，希望自己爱人也可以像自己爱他一样的，爱着自己。当我信任你的时候，希望你起码能以我信任你的程度，来信任我。
至少，在这个时候，站在我这边。因为现在病房里的人，都是你的亲人，还不真正是我的，至少她们没把我当成至亲的人。
所以，你应该站在我这边，不是吗？
可是等了这么久，你为什么只是用哄劝老太太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不肯回头给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风昕儿很委屈，不是什么话都能听听就算的。我的耳朵长在这里，我的脑袋反应也不慢，我会想到很多很多。
“你那是什么眼神！”
风昕儿惊醒，自己想的入了迷，老太太突然的一句话吓她一跳。
老太太道：“看你刚才的眼神，是跟我有仇？”
我看她了么？我看的分明是……
风昕儿欲开口辩解，郑父忽然走了进来，张口就说道：“小沔，你和昕儿还没吃饭吧，下午还得上班呢，赶紧去吧。我陪着你姑奶奶。”
姑奶奶表达了她的不舍，用眼睛送郑沔出了病房。
“姑奶奶一时心情不好，你别生气。”
“嗯。”她吃着饭，不知怎的，一开始的愤懑刹那间就消失了，心变得无比平静。
晚上郑父打了电话，让他们不必过去了。郑沔便道：“姑奶奶住院以来，我们都没出去玩儿过。昕儿，付昱斐说最近出了几部新电影，咱去看电影吧？”
风昕儿摇摇头，“我很累，想睡觉。”
“这几天工作很忙吗？”
“嗯。”
郑沔隐隐约约猜出是因为姑奶奶的事情，她不开心。但既然她不提，他也就不问，能减少风波就少点儿麻烦。
郑沔犯了许多人都会犯的错误。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不提，它就会自动解决。事实上，它只会累积在那里，越积越多，等到某一天膨胀开来，瞬间爆发，立刻伤及体肤，痛至内心。最后留给你的，是懊恼不已，追悔莫及。
当下他不懂，等他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是不久之后的事情了。
几天后姑奶奶出了院，郑沔陪着父亲把姑奶奶先接回了自己家。老人家守寡多年，生活自理，如今年纪大了，又住了这一次院，郑父实在不放心再让她一个人住着。于是决定，把老人接到家里，像亲妈一样的供养起来。
风昕儿借着工作忙没有去，但她猜想老太太肯定有意见，而且说话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就算回郑家吃饭，一个月也就那么一次，忍忍就过去了。
却不曾想，老太太出院后的第一个周末，就突然像老佛爷一样，驾临到了她和郑沔的家。
更不巧的是，这个周六的早上，老太太到的时候，她在睡懒觉，开门的是郑沔。
郑沔把老太太迎了进去后，直奔厨房，因为菜还在锅上，怕炒糊了。
见郑沔给自己换了鞋后，就跑进厨房，厨房里又传来香气，老太太耳边如被雷扫了一下：“他这是……”
郑氏笑笑：“姑姑，您猜对了，小沔在炒菜呢！”
“小沔啥时候学会炒菜了？”
郑氏立刻将郑沔学菜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老太太伸手，让郑氏把她扶起来，两人进了卧室。
郑氏推推被子：“昕儿！昕儿！”
听见这虽然模糊，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风昕儿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清眼前的俩人，立刻清醒了：“姑奶奶？阿姨？”
老太太瞪着她：“都日上三竿了，你还在这里睡觉？让小沔自己做饭吃？你们上次说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以为你们逗我这老人家玩儿呢，原来竟是真的！”
风昕儿搂着被子坐在床中央，逗你玩儿？我们闲着没事做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现在的小姑娘怎么是这样，连饭都不会做！”老太太嘴皮子挺利索：“想我们那个时候，五六岁就会搬着凳子，站在火前做饭了！”
“你说说你这二十多岁的姑娘，已经结了婚的人了，你会做些什么？”
风昕儿：“我和郑沔早就协议好了，他做饭我洗碗。”在这个上面，我们一直相安无事啊。
“他那是宠着你呢！你还真耍着小性子呢！”
郑沔熄了火从厨房里走出来，发现客厅没人，卧室门又大开着，惊觉不妙，三步两步爬上楼梯，冲进卧室：“姑奶奶，您上来干嘛呀，爬楼梯很累的。”
“我来看看你媳妇在干什么。”
“昕儿这几天一直在加班，我让她多睡一会儿。”
“是吗？”谁相信？
郑沔看向风昕儿：“既然姑奶奶来了，你就别睡了，先起来吧。”
风昕儿点头，在三人出去后，换掉睡衣，洗脸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