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珍儿听的万寿宫门外的对话,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她拈起一颗黑子在手中把玩,冰凉的玉石制的棋子触手生温,她说道:“多亏了皇上,要不臣妾被这麻雀吵的都不能好好与皇上对弈了。”
杨渊扫了两眼棋盘,迅速落下一子,棋盘上胜负已经见了分晓,柳珍儿愣住,她本来以为自己最少还能跟杨渊再下十多子,正当她想笑着说一句“皇上棋艺精湛”的时候,就听见对面的那个男人说道:“爱妃既然没有能力再与朕对弈,那今天就这么算了吧。”
柳珍儿错愕,心中不免觉得委屈。却又听杨渊对门外说道:“麻雀都吵起来了,想必是离春日不远了,李公公,你去把那找不到路的呆麻雀给朕寻回来吧。”
“是!”李公公拂尘一扫,笑得眯起了眼睛。
暴风雪终究还是下了起来,狂风卷着白色鹅羽般的雪吹向大地。飘飘扬扬的纯白色雪花飞舞着,旋转着,很快将原本就未化的雪地又覆盖了一层。
整个世界都像是被这些纷扬着的白色精灵包裹了起来,天地间一片洁白,银妆素裹,钟桑若一身白衣,与天地浑然一体。
钟 桑若恍恍惚惚地躺在地上,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的便是被雪覆盖了几层的石桌腿。
她痛苦地呻吟一声,想要爬起来,却没想到全身都酸痛到使不出一丁点儿力气,却复又到了下去,原本流出来的血又被红色覆盖。
寒风瑟瑟,吹皱半片雪景。
雪压枝头,枝叶沉重地垂下脑袋。冰天雪地,似是看不到分毫生气。
桑若在风雪中冻得瑟瑟发抖,通体冰凉,上下牙齿都忍不住打颤,早知变不要醒来,就算是把命交在这里也不要活生生被冻死。
两世为人,一朝穿越。她自以为凭借21世纪新女性的头脑,穿越女的万能光环便可以获得真爱,在这个草木皆兵,暗无天日的后宫中寻得真爱,获得杨渊的真心……结果呢?
奈何最终还是成了那个女子的影子,她也借着她的光芒,来乞求杨渊的一丝温暖……
这样的爱,又怎么算爱?
她终究是错的一塌糊涂。
也许……她本来就不该属于这里……
从最初穿越来这里开始,她就错了。
迷茫中,她似乎听到又惊喜的声音传来:“找到了找到了!皇上……皇上!娘娘在这里……”
声音很遥远,惊喜中却又夹杂着哭腔,空灵但很清晰。
随后是匆忙的脚步声,踏着软软的雪地,发出“沙沙”的声响,竟是万分悦耳的。
桑若费力地睁眼去望,终于在白茫茫的一片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俊脸。
杨渊抱起她,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你的她?
为什么不愿意爱我……纯粹地爱我……我受够了继续当替身了……
她想,她现在应该是愤怒的,却又无法自抑地因为他的慌乱而心疼。
即使知道她只是替身,即使知道自己永远都比不过那个女子在杨渊心中的分量,她还是可耻地在看到杨渊脸上一刹那的慌乱后有些安慰……
至少这一刻,他是仅属于她的。
身心皆是。
不是珍妃的,也不是蓝宛舒的,只是她钟桑若此刻一个人的杨渊。
她想,这样真好。
能,放下一切的负担,离开他。真好。她不遗憾了,也不想再在爱的囚劳里苦苦挣扎束缚自己了。
杨渊惊慌失措地抱着桑若,脚步紊乱,垂着头埋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对不起……桑若……对不起,对不起……”
他茫无目的地奔跑着,清晰地感觉到了怀中女子正在快速流逝的生命力,心被缴作一团,疼得难以呼吸,只能不知所以地道歉。
他不敢停下来,仿佛只要一停,手心里的女子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他只能按捺住跳动不安的心,粗着喉咙大声吼:“快宣太医!”
吼完这句话,他整个人突然就怔愣住了。杨渊缓缓低下头,茫然地看着林桑若。
桑若躺在他怀里,笑的得很苍白,嘴唇不停地蠕动着,终于说出了一句细若无语的话:“谢谢你……”
然后她想要抬手去抚他的脸,抬到一半时,因冰雪而变得冰凉僵硬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杨渊睁大眼睛,终于又听清了她的下一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她以为爱你甚过一切。
对不起,她以为可以不在乎成为替身。
对不起……她做不到。
谢谢你还会为我难过。
她终是闭上了沉重的眼睛,在冰凉的天地间再也无了生气。
而杨渊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那一瞬间,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
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恍惚间似是从四面八方都伸出了手来拉扯她。
眼睛仍旧很沉重,桑若无力地躺着,不知置身何处。
却听到隐隐约约有哭叫声传来:“阿若……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像是一个人哭声,后来又变成了几个人。
桑若挣扎着,却动弹不得。在听到那些熟悉的哭声后心里难过到无以复加……
是妈妈的声音……是妈妈在哭!
她,这是,回到21世纪了吗?
她一下子就鼻子酸涩了起来,想要起身扑在母亲怀里,求她别哭了……想要告诉她,她的桑若还在这里。
可是,她仍旧动弹不了。甚至连睁眼看看这个可怜的母亲,都办不到。
“我的小阿若……你让妈妈怎么活……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妈妈心里难受……桑若,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好不好……”
哭到最后,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甚至盖住了其他那么多人的哭声:“妈妈……妈妈求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
像是带着彻头彻尾的绝望,声音里夹杂着的慢慢的都是乞求。
桑若更难过了,她拼命挣扎,无声地哭喊着:“妈……妈,对不起……我没事,别,别哭了……妈妈……”
可惜没人听得到她的声音。
哭喊声仍在继续,桑若却感觉自己的意识慢慢从身体中抽离了出来,轻飘飘地飘在了半空中。
她死命地睁大眼睛,终于能看见了。
桑若憋着一口气,像个幽灵似的飘在半空中向下看,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木板上,穿着的仍旧是穿越之前的衣服。
在她的尸体旁边,黑压压地挤满人。其中,扑在她身上哭的,正是桑若的母亲。
她哭的难以自抑,像个立马就会哭晕过去般,而头上青丝仿佛一夜间覆了白霜。
在母亲身后默默拍她背给她安慰的是桑若向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父亲。就是他这么个内敛的人,都是眼眶通红,布满血丝。
整个房间,被闻讯前来的亲戚朋友挤得水泄不通。
有堂哥,叔叔,表姐,爷爷奶奶,以及不远万里从外地赶回来的闺蜜。
他们的目的都是她。
是那个躺在木板上被白布掩了身体的她。
而她,没死,却什么也说不了。
桑若忽然想起曾听说过的一句话:人在死后的72小时还是有意识的。
当时她还不理解。有意识怎么能算死了,死了又为何还会有意识。
而现在,她似乎算的上亲身经历了一次了。而这种硬生生的炼狱般的痛苦,让她恨不得一刀刀直接凌迟了自己的灵魂。
不……不要再听了…她很难受……
她无声地嘶叫着,绝望地。拼命地挥动双手想要狠狠地冲下去,拥抱他们,拥抱自己的尸体。
拭去他们的眼泪。告诉他们,她没死,她还好好地活着……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她……甚至还有了一个深深爱着的男子。
这么想着,她就真的费力地向下俯冲了去,而让她意外的是,她真的成功下降了,距离母亲越来越近了。
桑若惊喜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终于看到她在异界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父母的气息越来越近。
她眷恋地伸手,想要去触摸近在咫尺的温暖,却在靠近的最后一秒,猛的装进了一个光圈!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都扭曲了,像是个正在运转的洗衣机内部,晃晃荡荡,荡悠得人头晕目眩。
刺目的灼灼光圈促使着她不得不又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像是置身于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光洞中,被巨大的吸力压得连呼吸都成了遥不可及奢望。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才又有了知觉,只是眼睛却又睁不开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钟桑若?”熟悉的女声让钟桑若打了一个激灵。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迈的陌生声音说道:“回皇上的话,桓妃娘娘这是患了“重扣症”……这,微臣虽曾可巧遇到过类似病症,但是却缺了味药……”
一时间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似是有人在极力按捺着脾气的爆发。
良久后才有人沙哑着嗓子回道:“什么药,难道朕整个药膳房都找不出来?”
那年迈的声音有些绷紧:“此药…名黄驲蔓,生于极寒之地,且极其难,百年才出一株并蒂药。”
话音刚落,楚湘匆匆忙忙说道:“皇帝哥哥,我知道哪里有,两年前,秦府就曾收了一株并蒂的黄驲蔓……”她是知道的,楚湘因为十分厌恶秦歌便连夜把他们的家的资料都问了个遍,就是连他家哪年哪月收了那件宝物也是记得一清二楚。更别提这区区一株黄驲蔓了。
没等对方回复,楚湘又急急忙忙地说:“让我去吧,我去帮你讨要这株药草。”楚湘是喜欢钟桑若的,她喜欢这个皇嫂,不然不会因为她扇了柳珍儿一记耳光,不会因为她跑到秦府去求那个该死的秦歌。
沙哑的声音这才响起:“顺便带回来一些路边的摊点,若若……桑若她爱吃。”
知晓了兄长是同意了,清脆的女声高高兴兴地应了,脚步声由近到远,直到渐渐消失不闻。
楚湘跑到宫门口紧紧咬住下唇,秦歌不会给她的,她要怎么做?用公主的身份压她么?她不想……
“开门!”楚湘拿出令牌大吼一句。
“是,开宫门!”
吱呀一声,沉重的宫门打开,楚湘出现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