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间浓黑如墨的夜色中,看不出一丝光明,似是漫天星辰都隐去了踪迹。周遭没有光影霓虹,也没有车流人声,整个世界静谧的仿似末日般。
在空茫混沌的空间里,有个瘦弱的小小身影由远及近过来。那张脸自暗影中系数显露出来,长着圆润的黑眸,白皙的肤色,梳着乌黑细软的发辫。
这是个六岁的小女孩,是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张脸,那段过去,是她深埋在内心的故去。
赵甦自那混沌中醒过神来,这是梦。
梦境里的曾经是早就已经发生过的以往,神思清明之后,赵甦径自醒了过来。
睁了眼,对着面前的场景有半秒的闪神。
室内没有灯光,如同之前的梦境里一般暗无天日。
这是醒着,还是落到了又一个梦里?!
迟滞间,她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狗吠,当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摸索着打开了灯。室内的黑暗被光线驱散,赵甦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摸到了床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四点多的光景,她扭头看了看身畔。
那一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没有过来。
沉默了片刻,赵甦自床头柜里取了烟,用火机点燃了。
略微呛人的烟草气息随之蔓延到空气里,形成了团团白眼,绕在她身侧。赵甦显是已经适应了这样呛人的气息,处在这烟雾里面色没有半分变幻。她自17岁开始尝试抽烟,到现在已然是个老烟枪了。
不过在人前,她却并不怎么抽烟。所以大多数人,甚至包括施少旭在内,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当然,除却这个秘密之外,她还有另一个秘密。
抽完了烟,摁熄了烟头。赵甦再没了睡意,掀被下床开了窗户散烟雾,顺便去浴室冲澡。在浴室里脱了衣服,看着洗手台前镜子里那副陌生却又完美的形象,她满脸的冷然。
眼睛形状,鼻子,嘴巴,身材。
一切的一切,能改变的,可以改变的都已经改变了。
是的,她做了整容手术,在攒够了钱之后,用了两年时间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与过去,与曾经说再见。
没有人会知道她以前的样子,没有人会知道她以前的身世,那些东西都是她强烈厌弃的存在。
现在的她,有全新的名字和形象。
然后回到了这里,出生和发生巨变的地方。
在瑜伽室做教练的时候,赵甦找到了令寻寻。不需要血缘证明,也不需要旁人指认,就那张和整容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能让她认出来。
赵甦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年自己到底是为何被人拐带走的。因为父母幼时的耳提面命,她是姐姐,要让着妹妹,要处处护着妹妹。所以在令寻寻发脾气的时候,她过去哄了她,为了让妹妹开心,一个人去小卖部买糖,路上就被那人贩子拐走了。
之后,她被威吓路上不能哭也不能叫。跟着那两女一男火车转汽车颠簸了也不知道多久,来到了一户农家。
银货两讫,她被卖到了姓赵的人家,有了个新名字——赵甦。
那时候她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父母和妹妹了。所以她没再听话,啼哭吵闹。索性那时候她的养父还健在,对她真的极好。她哭闹也不骂不打,就不声不响的陪着。她的养母也是个温柔的女人,两人年过四十膝下都没有孩子,这才不得不托人找了一个。
买到令佩佩后,当真是视如己出。
令佩佩再闹腾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女孩,慢慢也在养父母的关切下软化下来。喊他们爸爸妈妈,逐渐淡忘了昔日的家庭亲人。可是命运对她真正是不公平的,长到16岁的时候,她在工地上工作的养父在一起工程事故中意外死亡了。
家庭的主心骨就这么走了,她的养母一病不起。于是,养母的弟弟,她称之为舅舅的男人站了出来,借着这个亲缘名义带了她各处的奔走上访,最后获赔了一大笔钱。
有了钱,却换不回来养父。几个月后,养母在对赵甦的不舍和丈夫的牵挂中撒手人寰了,不足十八周岁的赵甦不得不跟着她养母的弟弟,所谓舅舅生活。
她这位挂名舅舅因为是养母家那边唯一的男丁,自小就被宠的无法无天。长到三十多岁,依然游手好闲,工作都做不长久,就靠着家人接济度日。因此,他的老婆前些年就带着孩子跑了。
自此,独身至今。
16岁的赵甦跟着他生活,一开始还算正常。毕竟他手上有姐夫姐姐留下的一大笔钱,赵甦只是在上下学回来偶尔看到家里有不三不四的女人进出。心里虽然有气,但那时候的赵甦在养父母的关爱下到还是性格平和乖巧的样子,不打算闹大也没和这便宜舅舅撕破脸的勇气。
只是她的成绩本来就算不得很好,在养父母这事的接连打击之下,成绩直接垫了底,成了老师课前课后抨击的对象。心里难过,赵甦整个人就变得沉郁起来。连带的夜里开始失眠,某晚起床喝水的时候遇上了喝醉进门的便宜舅舅。
看着那醉醺醺的男人一头扑进厨房,赵甦惊了一跳,往外跑的时候被他拉了个满怀。
那时候是夏天,赵甦晚间是穿着背心短裤睡觉的。少女的身形发育良好,那男人喝红了眼睛就这么将她推倒了。
她被捂住了嘴巴压制了手脚,挣不开也逃不脱。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听到她的绝望。她还未正式开始的青春就这么夭折在了那个夏天的夜里。
之后,赵甦就自学校休学了。
在外认识了不良青年,专门挑了一天将她那个舅舅暴揍了一顿,打断了他一只脚。因为对她做过那种事,这畜生也不敢告官。赵甦从他那里拿了些钱,离开了那个欠发达的小镇,循着记忆回到了昔年出生的地方。
在那里,她当起了艺术院校的人体绘画模特。
就这样,认识了华宪夫。
他那时候还没有现如今的声望,不过也已经是知名的教授。她朝着他露出了无辜的神情,“华教授,我应该怎么做?”
他伸了手过来,却怎么都不敢触摸到她,有些狼狈地落荒而逃。
赵甦自地上站了起来,捡了那条丢下的布巾。一转眼,看到十七岁的成厉站在画室门前。
在丙烯颜料的气息里,那少年背着书包,望着她的身躯眼神略略有些失神。
“你是谁?”她全然不在乎此时自己身上只围了块布巾,大方走过去。
少年垂了眸,脸上泛红,“我爸爸呢?”
“华宪夫是你爸爸?”她看着那相貌清秀俊俏的小男生心下升起几许趣意。
成厉那时候还未开始正式抽条,身高只与她差不多。被这围着布巾的女子逼到了墙角,整个有些口吃起来,“是……是,是啊,我,我是……成厉,你……你……又是,是……是谁?”
她神色微动,轻启红唇,“令寻寻。”
说着,她就吻上了那男孩子。成厉脸上泛起了红意,整个人都僵住了。特别是感觉到那她的手探向的地方,整个似被猫咬了舌头般,又惊又怒却又掩不住心下泛滥的莫名渴盼,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还没有经历过人事吧?”她发现了什么,笑起来。
望着她的神色,少年成厉终是羞恼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扣住了她细瘦的肩膀反压在了墙头。学着刚才她的动作,亲了下去。
可亲完了也不知道下步要干嘛,只能干瞪着眼再度僵在了那里。又是她边笑边引导他,这是成厉自出娘胎的第一次。其实并没有成功,因为紧张,也因为那些小小的心虚和抗拒。这是事后成厉在看到令寻寻之后格外恼恨的原因,涉及到一个男人的自尊。
当然,这些故事都是赵甦不知道的。只是在少年成厉那件事之后没多久,成闵毓就找到了她。
“我只要一些封口费,给了我就自然离开了。”赵甦开门见山的和她谈了条件。
成闵毓也是豪爽之人,开了五万块的现金支票。赵甦接了过来,笑眯眯的,“华夫人请放心,从今天之后我就会彻底的消失在您和华先生的面前。再也不会出现。”
就这样,赵甦存够了改头换面的资本。
她终于彻底的消去了令佩佩的形象,脱胎成了赵甦。站在令寻寻面前,全然不会被发现的一个纯粹的陌生人。
看着令寻寻的笑容,她心生厌恶和嫉妒。
凭什么她这么幸福?!
凭什么她要什么有什么?!
不公平,这简直太不公平了。
两人本来应该是一样的出生,但是结果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彼端。
于是,赵甦一步步刻意地介入她的婚姻。她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见过了形形色色的男人,自然知道怎么去挑拨离间她和施少旭的感情。就这样,施少旭和令寻寻摊了牌。
“我要离婚。”他打那通电话的时候,自己正坐在他身边。
面上淡然,心内冷笑。
这才是真正的同甘共苦,毕竟她和令寻寻是双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