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话音未落,我就觉身侧一阵异动,同时听到凌玥高声叫了一句:“邢龙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两条鲜红色的藤蔓,不知何时,已从我上方的枝端爬下,在飘摆的扶桑枝条掩护下,垂到了我的身侧。它们一左一右,如两条血蛇,闪电般攀上了我的手臂。
太快了!这种速度,完全超出了人的反应能力。我大惊失色,打算把手臂撤出来,却突然觉得一阵麻嗖嗖的,竟无法抬起,转眼一望,发现这藤蔓上生出的气生根,已扎进了我手臂上的肉里。
两条手臂转瞬便没了知觉,我心道糟糕,定是这藤蔓给我注入了麻醉之物!它们在我身上缠了两圈,而后又绕回到我的手掌处,昂起头,一下刺入了我的手心!
“啊!”一阵锥心般的疼痛。虽然双臂无知无觉,可这怪物钻入手心的刺痛,却依旧刻骨铭心。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我的整个身子都痛得颤抖了起来。与我一并颤抖的,还有缚着我的藤蔓,它们如刚刚从地狱爬出的嗜血饿鬼,贪婪而兴奋地吸允着我的血,我能看到一股一股的血流,从它们纤细的身体里流过。
“老邢!”我看到二蛋朝我扑了过来,他伸出双手,抓住缠在我手臂上的藤蔓,用力一扯。可是,这藤蔓看似纤弱,却异常结实,他用力拉扯之下,竟也没有崩断。他一咬牙,打算蓄力再扯,可惜,怪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一条藤蔓从上空飞至,如挥舞的鞭子,挂着风声,击打在了二蛋的手腕处,随后,鞭梢顺势而上,缠紧了他的手臂。
二蛋惊呼了一声,急切间伸另一只手去抓,可那藤蔓竟然有所察觉,往后一拽,竟借着他的前扑之势,将他拽了个趔趄。
二蛋跌扑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可身子站稳的同时,另一只手臂已被又一条藤蔓锁住。
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对付这种蛇一般的怪物,我们都太缺乏经验,加上手无寸铁,因此吃了大亏。我之所以屡次称呼它为怪物,是因为直到现在为止,我甚至不知道它是该属于动物还是植物。若说它是动物,可它的长相,分明就是藤蔓无疑;若说它是植物,可它刚才连番袭人的动作,分明就是有思想、有意识的。
我看到缠住二蛋的两条藤蔓,以同样的方式钻入了二蛋的手心,它们吸了一口血,却突然停住了,然后猛地从手心里退出,将血一股脑地吐了出来,就像吃了脏东西似的。
这一幕被龙神看在眼里,他望着藤蔓,笑道:“痴儿,可不是所有人的血,都像邢先生这般美味啊!”
随后,他望着我,缓缓抬起了手。
两条藤蔓从扶桑树上爬下,钻入了他左右手心。
鲜血,从我的右手流出,在藤蔓的身体里,一股一股的涌向他的左手,又进入他的身体。而他的右手处,也有鲜血顺着藤蔓流出,朝我的左手涌来。
“愿龙神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龙族长倒身便拜。
“愿龙神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龙辰逸效仿龙族长的样子,口中高声祝颂,跪地参拜。
我苦笑了一声,看向凌玥和龙壮。他们踌躇了一下,终在龙族长又急又怒的眼神示意下,跪倒在地。
龙神哈哈大笑,道:“你等皆是有功之臣,待我功成之后,定当重重赐福!”
“感谢龙神大恩!”龙族长回道。
我拼命扭动身子,却根本无法挣脱藤蔓的束缚。我内心泛起一阵绝望,难道,今天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突然,我看到一个身影朝我飞扑过来,竟是凌玥!她原本在地上跪着,猛地向前一纵,一个滚翻便将丢在地上的匕首握在手里,然后几步冲至我跟前,抬手一挥,“刷”的一声,缠在我手边的藤蔓应声而断!
变故陡生!
谁都没有预料到凌玥会在此刻挺身而出。她片刻不停,手起刀落,缠住我的另一条藤蔓也被斩断。
两条藤蔓“嗖”地缩了回去,发出痛苦的咝咝声,鲜血洒了一路。我一下摔倒在地,感觉血液倒灌,冲撞得自己喘不上起来。反观龙神,他受此反噬,更是满脸通红,身躯一震,有鲜血顺着嘴角淌了出来。
“凌玥!你这是在干什么!”我听到龙族长惊怒交加的叫喊声。
凌玥不为所动,转身迅速将缚住二蛋的藤蔓斩断。
二蛋“哎呦”一屁股坐到地上,嘟哝道:“我就说嘛,你不能见死不救呢!好歹咱还有点革命友情呢!”
此时龙壮也冲到了我们近前,他大喊一声:“赶紧跑!”架起二蛋便往洞外跑。
凌玥则从地上拉起了我。我双臂发木,但好在腿脚尚能灵活运动。凌玥扶着我,跟在二蛋和龙壮身后,也往洞外跑去。
身后,龙族长声嘶力竭地叫嚣着,咒骂着,不过情况紧急,我已无心分辨他骂的是什么了。然而,身后除了他的声音,我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我扭头,一边跑,一边看了眼龙神,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金色的眼瞳中,带着冷冷的杀气。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挑战他的权威,此时,他定然是愤怒到了极点,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仍能做到不形于色,这种人,是极为可怕的。
我看到他身后的白瞳虚影又浮现了出来,可奇怪的是,它并没有朝我们追来,只是呆在龙神身后,和龙神一样注视着我们。我已经接近了洞口,仍不见他们有任何动作。
他绝不可能就这样放过我们!我心中泛起了嘀咕。猜不透才最令人害怕,此刻,我宁愿他疯狂着冲过来,哪怕是和我们打上一架,也好过这样提心吊胆。
不!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头巨震,急忙大声朝已经冲上平台的二蛋、龙壮二人喊了声:“当心!”
只可惜,为时已晚。
平台一侧的石壁,突然伸出了两条石制的手臂。那石臂有海碗口粗细,手掌有蒲扇般大小,一左一右,直掐住了二蛋和龙壮的脖子。
一个庞大的身影站了出来,是那个守在洞口的石头人。
他抓住二蛋和龙壮,双臂机械地往高一抬,竟将两个大活人提了起来。这两个人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三百五十斤,可石头人看起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足见其力量之大。
两人涨红着脸,手跑脚蹬,却如蚍蜉撼树,不能动摇石头人分毫。
石头人用自己的身躯,阻住我们的去路,又拎着二人,迈动着沉甸甸的步子,朝我和凌玥走来。我和凌玥自知敌不过他,无奈,只得节节倒退,再次缩回了洞内。
石头人站到洞口,将二蛋和龙壮往洞里一丢,而后挺直身子站到洞外,将洞的出路堵了个严实。
我们出不去了。
身后,是龙神的冷笑。
他说:“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些愚昧而又自以为是的人,才会发生这么多的动乱和矛盾。束手就擒吧,来世,我许你们一个好的归处。”
“痴心妄想!”不等龙神说完,凌玥便大骂道。
我朝龙神一笑,一边揉着自己渐渐舒缓的手臂,一边说:“如果没有我们这样的人,这个世界,岂不是要被你们这些人任意玩弄和践踏!”
“是啊!”二蛋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插言道,“老头,是不是满世界的人都变成了没脑子的机器,任你一个人胡作非为,你才高兴?啧啧,可惜呀,你永远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龙壮也说:“要杀要剐,随你便吧!总之,俺们是不会屈服你的。二十年后,俺龙壮,还是一条好汉!”
“够义气!”二蛋一拍他肩膀,“这才是爷们!”然后又瞅了龙辰逸一眼,“不像某些人,贪生怕死,胆小如鼠。”
龙辰逸在龙族长身侧,垂手而立。听了二蛋的嘲讽,往我们这边瞟了一眼,脸上却不见一丝喜怒,似乎二蛋说的是旁人一般。
“龙凌玥、龙壮!你们两个这是要气死我吗?”龙族长颤抖着身子,指着他们吼道,然后又跪在龙神面前,扣头如捣蒜,“龙神息怒,龙神息怒!我这一对孙儿孙女不懂事,我回去定当好生教导,还请龙神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算什么狗屁神仙!”凌玥骂道,“他就是一个应当千刀万剐的刽子手!”说着,手腕一抖,掌中的匕首带着寒芒,直飞向龙神。
一条藤蔓不知从何处飞来,正扫在匕首的柄处,匕首失了准头,“当啷啷”掉落在地。
“无药可救!”龙神抬手朝我们一指,然后,从他的周围,数十条红色的藤蔓钻出来,窸窸窣窣,朝我们蔓延过来。
二蛋,凌玥,龙壮,我,四人站在一处,彼此对望了一眼,淡然而笑。
如赴死的战士,面对着转瞬即扑至近前的敌人。我有一丝遗憾,今日过后,龙神一定还会我行我素,我们的出现,只是他修邪路上的一颗石子,绊了他一个踉跄,转眼便被踢开。
世世代代,不知何时,能有人完成我们未竟之事。
我闭上了眼睛。
骤然,一声枪响,打破了整个空间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