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订婚的流程极快。
郭碧玉也就是刚刚说服了自己个儿接受这门婚事,季府请的官媒就上了门,这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那媒婆从郭皋和费氏这儿领了一大笔赏钱,嘴都合不拢地出门而去,没几天季文忠夫妻便带着季云起还有聘礼亲自登门,除了写定婚书,连订婚宴的日子都安排好了。
这就如同在郭府的水面扔下了一块大石头,嘭的一下砸出来了轩然巨波!
若是平时,宰相登门,郭仪肯定是要心花怒放,满心欢喜,可今日他和李氏坐在花厅之中,连笑容都是僵硬的。
勉勉强强地应对的同时,郭仪心里只想着——可怎么和安世子说。
他之前可是打了保票的,就在昨个儿安世子差人来问,他还回话说郭碧玉只是一时想不明白,缓一阵子就好了。
郭仪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几天,郭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把郭碧玉的人家说定了。
他更没有想到,还真是那个郭碧玉嘴里信誓旦旦说非他不嫁的季云起!
但凡是个别的人物,都没法和安世子比,好歹还有转机,可季云起又不比安世子差……郭仪想到前不久安子鹤和端王府的幕僚请他吃的那顿饭,冷汗都下来了。
其实哪里用郭仪和安子鹤知会这个结果?这件婚事,季府虽然答应的莫名其妙,可面子上却真是一点儿也没含糊,一对儿活雁据说是季云起自己个儿打的,还有十二色聘礼,这么大阵仗地送到了郭府里来,早有好事者传开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传到了安子鹤的耳朵里。
听到这消息的瞬间,安子鹤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旁边传话进来的手下胆战心惊,只觉得就要轮到他倒霉了。
正此时书房外有人道:“世子爷,端王府的兰先生求见。”
安子鹤压下心中的火气,也知道兰若圃这会儿过来,一定是要过问这件事怎么会黄了。
“请进来。”他平静地道。
兰若圃一进书房,就长叹了一口气,道:“安世子到底还是拿大了,这件事该如何向端王交代?”
“兰先生,事出突然,我也不知道为何郭皋那边突然变卦……”
“变卦?”兰若圃讥讽地笑了一下,“可也不算是突然变卦吧?当初探花词的时候就有了苗头,只是那会儿安世子信誓旦旦地说拿下一个商户人家不成问题,而今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当初听在下的建议……”
安子鹤便露出了怒容。
兰若圃当初的建议是个阴损法子,直接找个机会坏了郭碧玉的名声,若是成了他的人,除了嫁他也没有第二条路走。
安子鹤并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然而兰若圃哪里知道郭碧玉防备的有多严?平日里哪怕是见上一面都难,好不容易见上一次,旁边几个丫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更不要说直接把人搞到手了!
他也是贵胄子弟,哪会吃兰若圃这样的讥讽,便道:“的确是我拿大了,只是没想到端王成就一番大业还需要我去找个商户女子联姻。”
他不等兰若圃开口,又道:“当初聚时珍出了事的时候就请端王殿下派人查过,我在上京打探起来到底多有不便,也未必准确,可殿下手下的人就连这么一点小伎俩也没看破,害我中间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错失了良机。”
这件事的确是端王那边做的有所欠缺。
那会儿聚时珍对外宣称出了事,郭仪从聚时珍撤股出来,安子鹤心里就很是起疑,这才请端王那边帮忙,派人在江南那边核实。
当时的郭碧玉,只有一个身份,就是聚时珍东家的嫡女,安子鹤想要娶她也就是因为锦乡侯府自身就有很大的窟窿要填,加上商户女子娶进来好拿捏罢了。
正因为如此,端王那边完全没当回事,当时陪同端王前往东海的幕僚还觉得安世子既然站在了端王殿下这边,原本应该说一门更好的亲事,为端王殿下拉拢更大的助力才对,怎可自降身份去娶一个商户女子?
所以端王也没当回事,随便派几个人象征性的打探了一下,便将结果寄给了在上京的安子鹤。
等到郭碧玉摇身一变,成了上京中的巨富、手头的生意都摆在了明面上的时候,不光是安子鹤,就连端王那边都忍不住扼腕!
说句实在话,端王府怕是都没有郭碧玉有钱!
最关键的一点是郭碧玉手里的钱还不是死钱,人家还能钱里头生钱,这才是本事!
所以锦乡侯府与郭府长房的亲事是端王殿下极为看重的。
这门亲事就这么丢了,实际上是丢了一座金山银山。
安子鹤心中恼怒,将身子往后面一靠,道:“事情成不成,还真与我们锦乡侯府没太大关系。端王殿下也不必迁怒于我,大不了以后做个闲散侯爷罢了,也省得提心吊胆。”
他是名副其实的世子爷,真拿出贵胄做派来,兰若圃也不得不敬畏三分,更何况都这会儿了,哪里还能让安子鹤下船?
他便矮了身子,道:“都是为了端王办事,现在总还是要向世子讨个主意。”
“往好了想,季文忠是陛下的人,不站任何一位殿下。”安子鹤皱眉道。
兰若圃道:“郭仪总还是咱们的人。季云起娶了郭大娘子,相府便也和郭仪脱不开关系了,以后有没有可能……”
“这便是妄想了。”安子鹤冷声道,“郭仪那个人,小心思多得很。眼下和咱们这边还真的没有任何实际的利益关联,指望他拉拢季相,依我看,保不准他自己个儿先和季相学着明哲保身了!”
“怎么可能?”兰若圃道,“别忘了他的户部尚书是怎么来的!”
“兰先生不在官场,却不知道这些人狡诈的很,在郭仪看来,他能高升,自然是因为他数次小考和大考成绩优渥,能力卓越,和端王殿下有意抬举没有太大关系。”
兰若圃道:“安世子,在下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安子鹤便望了过去。
兰若圃笑道:“郭仪也有一女。”
言外之意,若是能将郭仪绑牢了,郭老太太尚在,郭府不可能一分为二,那么也就相当于绑牢了郭皋。
这朝堂上的事,说白了就是一张极大的关系网,还别瞧不起裙带关系,各家利益之所以能紧密维系在一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靠的就是婚姻嫁娶。
“这位郭二娘子有个‘上京双玉’的美称,与郭大娘子相比,可是风评极好的大家闺秀,不少人家想要为自家郎君说亲,听说郭仪夫妻都以郭大娘子尚未订亲而回绝了。”
安子鹤脸色微凝。
直至天色昏黄,兰若圃才从锦乡侯府这间密闭的书房之中离开。
过了很久,安子鹤才从里面出来,平静地道:“侯爷可在?”
在门口守着的手下低头道:“启禀世子爷,侯爷在府里,请世子爷得了空去书房。”
安子鹤知道必定也是要过问郭家的事,有些心烦,却还是点点头道:“知道了,今个儿晚了,你去禀告侯爷,就说郭家的事情我另有计较,不用他操心了。”
费氏抿着嘴,喜滋滋地看着郭碧玉,道:“可见这缘分若是到了,挡也挡不住。”
郭碧玉有气无力地道:“娘,我舍不得您。”
“再舍不得,也总要嫁人。”费氏道,“你这孩子,明明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还做出这付老成样子,竟是一点儿喜色也不露出来。”费氏笑道,“若不是知道你的心思,我和你爹只怕又要以为你心里不情愿了。”
“娘,我高兴,高兴还不行吗?”
“对了,季夫人说了,明日便派一位嬷嬷过来,你且好好的学些规矩。季郎君这般中意你,你也不要给他丢脸才对,在公婆和小姑面前,礼数上怎么都得过得去才行。”
郭碧玉压抑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道:“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道:“娘,季夫人并不喜欢我。”
白天的时候季相爷携着夫人过府,季夫人便被费氏迎入了东院叙话,其间自然要唤郭碧玉过来拜见未来的婆母。
郭碧玉的感觉也没错,因为从头到尾,季夫人的眼神里就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费氏叹了口气道:“你且体谅些。做娘亲的都是这样,听闻想要与探花郎结亲的名门世家多得是,他偏偏只愿意娶你,我和你爹自然看你是千好万好,可季夫人看你,肯定觉得你是一万个配不上季郎君。但人家也没说什么,还要送嬷嬷过来教你规矩,可见还是愿意接受你的。”
郭碧玉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便道:“感情她愿意接受我,就是我的福分了。”
费氏笑道:“不然呢。当初我既然看中了你爹,死乞白赖非要嫁进来,你奶奶还不乐意了,可也接受了我,我心里也是感激的。”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郭碧玉的脑袋,道,“谁让你非季郎君不嫁?婆婆的刁钻你也就只好受着。”
郭碧玉已经无数次懊悔说过这样的话了,想了想,到底也没敢说出连季云起都不想嫁的话来,便闷恹恹地回了玉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