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今天的事情,扬羽怎么会不知道——若是歆王要报复,他反而还在其次呢?
郭大娘子拉着他出屋之前,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赤裸裸地把歆王的仇恨拉到她自己身上。
他暂时应该算是没事了,可郭大娘子呢?
郭碧玉知道扬羽是在担心她,心里有些莫名的欢喜,扬眉道:“我还要在这儿等等看。”她露出笑容,“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相信我。”
她就跟哄孩子似的,总算让扬羽上了车,这才道:“老胡,路上慢些,稳些。”
青燕看着老胡驾着车走了,道:“大娘子,我们可怎么回去啊?这还挺远的呢!”
郭碧玉看着歆王府的府门,道:“先不急着回去,你去看看周围有没有落脚的地方,我累了。”
不远处就有一个茶楼。
都临近傍晚了,茶楼里喝茶的人也没多少,郭碧玉要了个楼上的雅间,品着茶,从窗子那儿看着王府门口。
青燕道:“大娘子,您在看什么?”
“歆王府。”
郭碧玉说的那些欠账的数目,歆王府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凑齐。
若是过会儿是王妃的车驾出府,那极有可能是歆王妃顾及脸面,担心事情闹大、无法收场,前往娘家族中求助。
若是歆王的车驾……那极有可能是盛怒之下,出门寻找对策……他并无实权,不是拜见大员,就是进宫。
无论他提什么样的要求,郭碧玉并不担心有哪个大员会为了歆王所请就对她的产业怎样,因为这是犯忌。
只是到底可能还是要防备一番。
可如果是无声无息,两个人都不出来,那极有可能是他们夫妻这会儿停了手,协商之后打算一起将这笔巨额的账务来赖掉了。
郭碧玉并不想通过给人抹平了账目来保扬羽的平安,那是个无底洞,最后不但扬羽保不住,她自己个儿也要填进去。
她的手指轻轻地在盒子上敲击着,发出了“笃笃笃”的声音。
青燕在旁边不敢露出焦急的神色,便又叫了几样茶点,端到桌子上道:“您去韦家赴宴,也没怎么正经用饭,都这么晚了,好歹用些点心,垫一垫。”正说着,往窗外看了一眼,就看见驶来一辆马车。
青燕眼睛一亮,道:“大娘子,那不是咱们府上的车吗?老胡坐在马车上呢!他是不是在找咱们呀?”
郭碧玉道:“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过了会儿,青燕才又上来,道:“扬小郎怕您一会儿不好回去,到了能雇车的地方,便下了车,自己个儿和玉刚雇车走了,让老胡驶回来接您。”
郭碧玉一愣,然后点点头,道:“知道了。”
青燕心里这才稍微熨帖了一点儿,道:“总算大娘子没白对他好。”
郭碧玉专注地看着那边的大门,平静地道:“我又不求什么。”
青燕还要说话,郭碧玉一摆手,人已经凑到了窗户边上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还能看见这么一出好戏。
感情歆王妃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拽着歆王出了大门,身后头跟了一大堆人,一个敢伸手的都没有。
“青燕,你下去听听是怎么回事。”
“啊?哦,是。”
青燕哪里干过这种事,可大娘子吩咐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下了楼,又不敢耽误事,鼓起勇气往歆王府那边走了过去。
结果才发现她多虑了,这边儿歆王府门口有热闹可瞧,倒有不少胆子大的人零零散散的驻足。
若是平时,王府侍卫定然要威严地将人轰走,而今没人顾得上这茬儿。
因为歆王妃亲自掐着歆王出了门,世子、世子妃,以及歆王的次子、次媳,还有郡主,外加一堆侍女、内侍和侍卫,围做一团。
“泼妇,我这就去面圣,我要去找我皇兄,我休了你!”
“去就去,这回就让圣上知道知道你做得这些破事!不去你就别姓李!”
“你,反了你了……我要皇兄诛你九族!”
“难怪人家都叫你草包王爷,蠢货,我九族里就没你?竟然把阿苓的嫁妆都偷偷拿去花用了……我就跟你到圣上面前理论理论,看你说破天!”
青燕看了一会儿,算是看明白了。
歆王和歆王妃后头那些晚辈,没一个劝架的,竟都是拱着拱着把这两个人往外推。
她心想着,也是,大概没哪个子女愿意有个这样的爹——欠了那么多钱不说,还花女儿的嫁妆钱!
这可真是极荒唐的一个王爷,却没什么人能治得了他,大概子女们是巴不得他到圣上面前,让皇上教训教训他。
她又联想到歆王的那些弄死歌姬舞姬的传闻,忍不住摇了摇头,暗道:这样的人,除了有个好出身,地位尊贵,其他的又有哪一点好?像扬小郎那样的人物品行,歆王给他提鞋都不配,可偏偏世人却以出身地位论人短长。
青燕眼看着歆王夫妻两个边撕打边往皇宫那边走,竟然连车都没坐一辆,径直闹闹哄哄的去远了。
她这才回了茶楼之上,看见茶楼里剩下的几位客人都各自趴在窗户上看热闹,忍不住快步走到郭碧玉那边,拍了拍胸口道:“我的天啊!怎么还有这样的王爷、王妃……”
郭碧玉设想过几种情况,并想好了很多种对策,但万万没想到闹到这么大。
她不确定地道:“你……听清楚了?他们去……面圣了?”
青燕点点头道:“奇怪的是,这算是丑事吧,怎么也没有子女出来劝一劝的?”
郭碧玉想了想,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王府和咱们郭府一样,都要穿衣吃饭。你且想想,二妹妹为什么看见映娘那笑意都有点勉强?”
青燕道:“黄鹂她们说是因为二房那位的嫁妆原本也不怎么丰厚,都留给二娘子,都不算体面,更何况要分成两份?不过奴婢总觉得亲姐妹不至于如此。”
“怎么不至于?”郭碧玉叹了口气,“越是权贵人家,越是这样,还不如贫贱人家兄弟姐妹之间容易抱团儿。歆王府也是一样,像这样的王爷可没有什么实权,都由皇上出钱养着——钱出多了,皇上还心疼呢!那可都是真正的民脂民膏,不会可着劲儿的胡给,都是有数的!”
青燕道:“大娘子,您懂得真多。”
郭碧玉心道,若我还是像上辈子一样,做个一肚子草的绣花枕头,那怎么能护得住扬羽?
她端起茶,润了润唇:“让这些王爷们喝西北风倒不至于,能维持一个王府上下过着远超过老百姓的体面富贵日子,那是够的。歆王这样的,又不像容王那样懂得经营,所以到手的都是死钱。”
“知味居?”
“对,那就是容王的产业。钱这东西,若不能生钱,那不就是越用越少吗?歆王多花十万缗,子女们以后就少得十万缗,若是用在正经事儿上倒也罢了,可都用来胡作非为、花天酒地了,以后歆王府是要留给世子、世子妃的,他们怎么会高兴?更不要说指望着分了钱出去单过的子女了!这个王府里,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没有一个人会乐意歆王这么花钱。”
青燕点点头道:“奴婢有些懂了。”
“世子毕竟还没袭爵,这个王府也还是歆王的,他哪里管得了父亲怎么花钱,所以才趁着今个儿这事儿……想要往圣上那边推。”
郭碧玉心道,她不过是个引子,怕是她和扬羽前脚走了,歆王的那些子女后脚去了,又推波助澜了一番。
“啊!大娘子!天哪!可怎么办?”青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是要去面圣!万一和当今皇上告大娘子的状……”青燕一想到这里,魂飞魄散了一般!
郭碧玉虽然也一直在想这个事儿,但是却也没有特别慌乱。
她是做正经生意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告到天王老子那里,歆王也没理可讲。
不过说实在的……她也没想到这事儿一天之内就发展到了上达天听的地步啊!
只是她最好还是事先做些准备。
她站起身来,道:“先回府再说。”
偏殿之内,灯火通明。
全锦躬身站在皇上的身后,一直低着头。
“啪!”一双玉箸被拍到了桌案之上,一下子便碎成了两截儿。
“岂有此理!”
在金阶之下的歆王急忙上前了两步,道:“是啊,真是岂有此理!臣弟今天颜面尽扫,求皇上重重的责罚那无礼的商户女子!实在是目无皇上,目无王法!”
皇上右手已经空了,想要摔点什么,也摔不出去了。
“朕说的是你!”
“啊?”歆王抬起头,道,“臣弟……”
“你昏聩!”
皇上原本正在用膳,今年上京偏南一点桃花汛严重,而今是夏初,他和官员布置了一天的赈灾、防疫的事宜,又要安置流民——若处置的不好,便会影响上京一带。
议事结束,他也疲累得很,所以无论是皇后、或者是这个宫的嫔妃那个宫的美人,都没心思理会,自己个儿在这偏殿里寻个清静,好好的用顿饭,没想到吃了没几口,外面内侍就报歆王和歆王妃进宫求见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