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安子鹤提起来也要拜见长房的郭皋和费氏,郭仪和李氏两个人谁都不想叫他们俩过来。
尤其是李氏。
她这个做娘的,多多少少也懂得女儿的心事,而且安世子属实人品、家世一等一的好,人物又俊美,难得的是上次她听安子鹤的母亲林氏提过,到现在也没有往房里收过人,人又温和,这简直是提着灯笼都难找的佳婿。
原先因为郭仪提点过,说是锦乡侯府中意的是碧玉,她失望之余,又怕坏了郭仪的事,因此不曾再提过。
可聚时珍先是生意上出了岔子,郭碧玉又是那副德行,原先挺热切的锦乡侯府劲头儿也冷了下来,安子鹤更是许久不曾登门,李氏这才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只要不是安世子对郭碧玉情有独钟,她自问美玉不会比上京之中任何一个闺秀差!更何况郭仪又升任了尚书一职!
李氏原本打算先把郭碧玉的婚事钉死,然后便去林氏那里探听口风,没想到长房竟然不同意。
且不论长房是不是还惦记着锦乡侯府,今日安子鹤登门,还说要拜见郭皋、费氏,就让李氏心里格外不舒服的同时还有点着慌。
这会儿郭皋和费氏进了屋,安子鹤便起身道:“见过伯父、伯母。”
郭皋见他衣着不很奢华,容颜温雅清俊,站在那里当真是一表人才,心中拱嗖嗖地忍不住想着这样的人物,配碧玉,倒也够了。
费氏就热情得多,急忙道:“安世子少礼,年节的时候我们去南边启程的早,所以倒不曾等到你登门,就错过了。”
她不明所以的一番话,说得郭仪和李氏略微尴尬——人家安世子年后压根就没有登门!
安子鹤却依旧温煦如同春风一般,落座后方道:“这半年多实在是太忙了,所以不曾来看伯父、伯母和大妹妹。”
李氏轻笑了一声,道:“世子有所不知,您领了皇差,忙也是该当的,但你大妹妹恐怕是比你还要忙上三分,见天的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外头做些什么。”
她就这样酸溜溜的直接说了出来,郭皋和费氏自然十分恼怒!
安世子不过提了一句“大妹妹”,压根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李氏何至于就这样?
厅内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安子鹤便道:“大妹妹和寻常的闺秀不一样,眼界不是放在内宅里,最近怕是更忙了吧?我倒应该先给伯父伯母道声喜的。”
他这样一说,别说郭仪和李氏,就是郭皋两口子也愣住了。
郭皋道:“世子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喜从何来?”
“大妹妹又有一家铺子开张了,岂不是一喜么?”安子鹤笑道,“她这么能干,想也是伯父伯母教导得好。”
郭碧玉忙盛世华音的事,郭皋夫妻知道一点儿,具体的到底什么情况,却没问过。
实在是因为他们已经限制不住这个越来越能干的闺女了——人家在上京做的热火朝天,声名在外,郭皋两口子压根连置喙的余地都没有。
反过来,四通号和郭集郭碧玉早都开始上手了解情况了。
虽然两个人一方面因为女儿这样能干而欣慰,可总归还是觉得行商这条路是误了郭碧玉,而今听安世子这么一说,显然是带有夸赞和欣赏之意,郭皋也不免脸上放光。
郭仪和李氏却有些糊涂。
良久,李氏才乍然反应过来,郭碧玉开了商铺?还是“又有一家”?
商铺这东西大多是娘家的陪送嫁妆,有时候并着良田一起,并非亲自经营,一般来说由管事的直接代劳,每年交上铺子的盈利,不会有哪个当家的主母还亲自坐在店铺里头做生意的。
他们二房没有商铺。
一来李氏不是嫡女,没有什么商铺做嫁妆,二来,他们原先在西塞那边,来到上京也才几年,还没有这份心力。
可郭碧玉这小小的年纪,怎么就拥有自己的铺子了?
李氏看向郭皋夫妻的目光狐疑了起来:莫非长房在聚时珍之外,还有别的买卖?是不是当初只拿了聚时珍出来和他们二房分?那可不行!
费氏却立刻明白了李氏目光里的含义,摇了摇扇子,笑道:“哪里就值得安世子夸赞?不过是她拿着自己个儿的嫁妆胡折腾,这几年得来的罢了。”
说完,她还得意地瞟了一眼李氏。
你不是疑心吗?可碧玉的这些在上京的产业,都是她自己个儿嫁妆经营所得,她的嫁妆就是丰厚!有本事你也给美玉备上这么丰厚的嫁妆啊!
安子鹤双眸弯了起来,道:“大妹妹的确了不起。”他起身道,“有许久没见到老夫人了,临来的时候我祖母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去给老太太问个安。”
郭仪急忙也跟着站起来,笑道:“老人家这段时间也没少念叨世子。”
郭皋也陪同在旁,往松鹤堂那边走,心中却道:“这位世子的确品性极佳,一看话头儿要往府中私产上面转,便及时止住,说是要去探视老太太,这正是君子之行。”
这样一想,他心中对安子鹤的印象愈发好了,只是却不知道人家到底有没有一两分意思,刚这么想,他自己个儿也觉得很无稽——人家那可是锦乡侯世子!
说话间一群人就进了松鹤堂。
郭美玉正在那儿陪着郭老夫人闲聊,一见人进来了,慌忙站起,仿佛忘记了后头还有个暖阁,一时间手足无措,竟然呆在那儿了。
郭仪便斥道:“没规矩!”
郭美玉更加羞窘,一张脸红如桃花,只低着头,因郭仪这声训斥,朱唇轻颤,双眸也含了水光,似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郭老太太便道:“且收起你的官威!你带着人咋咋呼呼就进来了,反倒训斥美玉!”
这会儿郭美玉便低头轻声道:“祖母,孙女先去您后面暖阁一避。”
说罢低头转身便要往后头走,郭仪又斥道:“且慢,先给安世子见礼。”
郭美玉更是头也不敢抬得样子,敛衽道:“见过安世子。”
安子鹤微笑道:“许久没见二妹妹,倒生疏了。我来这一趟,不光是祖母嘱咐我过来看望老夫人,凤儿也要我传话,说是你许久不去找她玩,是不是不把她当做朋友了。”
郭美玉脸色更红了。
李氏笑道:“这是我的不是,我因得了映娘,便将家中不少内务都教给美玉来打理,倒叫她没有时间出去会那些闺中好友了。”
安世子点头道:“二妹妹可比凤儿能干多了。”
李氏这才冲着郭美玉道:“且先退下吧。”
郭美玉这才转身进了暖阁,听到外面寒暄声起,便凑到窗格子那儿,目不转瞬地看着安子鹤,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脑子里也在胡思乱想。
而外间里,安子鹤已然把郭老夫人逗得大笑连连。
郭老太太道:“可见你祖母和你娘是个有福气的,得了你这么好的郎君,外面办差办的好,回到家又能陪着长辈说说笑笑。”
安子鹤道:“这有何难,老夫人若是不嫌我呱噪,我只要闲了就过来。”他转眸笑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分。”
安子鹤搅乱了一池春水,自己个儿走了,郭皋却犯了嘀咕。
“你说安世子这是什么意思?”郭皋道。
费氏没回他,高声道:“双福,弄两碗冰的酥醪来!”
等酥醪上来了,她推了一碗给郭皋道:“尝尝,好吃着呢。”
郭皋急道:“我不吃,你是怎么想的?”
费氏道:“怎么想的?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你……”
“你别急。”费氏道,“你们男人啊,在这一点上,看人可真不如我们女人。”
她放下了手里的酥醪,道:“安世子是什么意思?无论是什么意思,都不该这样。若真是看中了碧玉,或者是美玉,正经应该请了家里过来提亲,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话里句句带着勾子,勾得咱们镇日里胡思乱想,人家却一个实锤都没有,这不是吊着人玩吗?”
郭皋道:“那依你看,咱们还往江南那边寄信不。”
“寄啊!干嘛不寄?碧玉能等得起他这样的吗?”费氏冷哼了一声,“他今个儿这番话,是透出这个意思,指望我们自己个儿先不要给娘子们说亲呐,可万一他订了旁的娘子,岂不是耽误了碧玉?原先我还奇怪为什么碧玉总躲着他,是不是女儿家害羞,看来还是碧玉看的准,安世子不是个可靠的人。”
郭碧玉要知道她娘对她的这个评价,怕是要哭笑不得。
她那也是上辈子因为看错了安子鹤,才吃了大亏,这辈子哪会继续眼瞎?
不过她还真不知道安子鹤来了这么一出,直接登了郭府的门。
她这会儿还在盛世华音,带着管事的按样检查有没有不妥贴的地方。
这管事的却是之前教扬羽唱技的尚德鸣,郭碧玉看着他比起齐延年要老实许多,便聘了他过来——而且盛世华音不同于其他铺子,是个乐馆,她的确需要一个懂行的人帮忙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