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玉哭哭啼啼地道:“奶奶,若是孙女儿一个人,被二婶母非要扣这样的罪名下来,大不了一死。”
郭老太太着慌道:“胡说什么,好好的什么死啊活的!”
“孙女儿死了容易,可我爹爹怎么办?”郭碧玉眼泪汪汪地看着郭老太太。
她的眼泪是真的。
她始终记得上辈子她在订婚宴上出了事以后,她爹娘的痛苦和无奈,还有自责。
“让人家怎么看我爹爹?”
郭皋同样也是郭老太太的软肋啊!
李氏的举动,岂止是跟郭碧玉过不去,往深了想,再联想到良玉的事儿和蘅娘的事儿,那完全就是和长房过不去!
郭老太太气得心肝脾肺肾都打颤,指着门口道:“滚!”
李氏自从嫁给郭仪以来,因为出身好,从来郭老夫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重话几乎没说过一句,而今因为郭碧玉来了上京,反倒挨了几次训!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一时间李氏嘴唇都直抖,郭美玉急忙跪在她身边儿道:“奶奶,您先别生气!您好好想想,咱们一笔哪能写得出两个郭字来?大姐姐的名声坏了,难道只有大伯家才受影响?郭家的女儿,连我在内,都是要受人非议的!可见母亲不是诚心的,只是有了身孕,脾气有些焦躁,一时间想左了。”
她看着郭碧玉道:“母亲已经明白过来了,今个儿一早还说要去东院给大姐姐赔礼的。只是没想到大姐姐先来了这里。”
郭老太太这边安抚着郭碧玉,抬眼道:“你还不如美玉想的明白,心急火燎的想着把屎盆子往碧玉身上扣,难道你身上就不臭?怀了孩子,也少拿孩子当做坏事的由头!以后碧玉的事不用你管,出去。”
郭美玉这才扶着李氏站起来,对着老太太道:“祖母您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先把母亲送回去再来陪您。”便搀着满脸通红的李氏出了松鹤堂。
郭碧玉打量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发凉。
二妹妹,是知道她为什么去夜宴的——扬羽的那张请柬,二妹妹是一字不漏地都看过。
可是,李氏都难堪到了这个份儿上,二妹妹还把扬羽的事情捂着,没有站在她亲娘那边揭穿她。
郭碧玉去这场夜宴完全是为了扬羽,虽然没有像深夜被男子送回家里那么严重,可是起码可以缓解一下李氏的难堪,起码可以让郭老夫人觉得李氏昨晚做的事也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她之所以心里发凉,不是怕这事儿有一天被郭美玉捅出来,说实话,打赏一匣明珠那么抢眼的事情,过几天保准也就传回家里来了!
郭碧玉心凉的是,二妹妹捂着这件事,无非是觉得这会儿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等到一个合适的、对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才说出口。
所以郭美玉才眼看着她亲娘在郭老夫人面前被骂的狗血喷头这般狼狈,关于扬羽的事,却什么都不说。
竟然凉薄至此!
郭碧玉以前都不知道二妹妹是这种性子的人!
可是,怎么会呢……郭碧玉看着外面,直到郭美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都无法说服自己。
那个在她下嫁之后,还经常去周济她、去看她的二妹妹,那个后来过的其实也非常苦的二妹妹,那个后来去监狱中把她救了出来的二妹妹……和今天她认识的这个二妹妹,判若两人。
这会儿常妈端了一个茶碗进来,道:“老奴刚摘了几片薄荷叶子,大娘子赶紧熏熏眼睛,都哭肿了,老奴看着都心疼,别提老夫人了。”
郭老夫人拍拍郭碧玉的肩膀道:“看在奶奶的份儿上,就别计较了吧。”
郭碧玉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站起来,道:“叫奶奶担心了。”说罢接过了常妈递过来的茶盏,颔首让蒸腾的雾气熏着眼睛,带着鼻音道,“奶奶,我哪里敢说计较的话……是二婶母一直在计较我。我始终不懂得这是为什么。”
郭老夫人便长叹了一口气。
“奶奶,您别叹气了。我都听您的就是。”
常妈看了一眼老夫人,道:“大娘子和美玉是两个性儿,或许是二夫人看惯了美玉那样的,所以对大娘子这样活泼的便忍不下去。”
郭老夫人竖起眉毛道:“忍不下去,谁叫她忍了,碧玉怎样,与她什么相干?”
郭碧玉这会儿不那么难受了,便笑道:“您看看您,又生气了。以后就好了,奶奶都发了话了,不教二婶母管我,我更自由了,只要奶奶不嫌我变成野猴儿似地丫头就行!”
郭老夫人被她逗乐了,常妈也笑道:“老奴还记得在南边儿那会,大郎也纵着她,平时哪怕是和掌柜们议事,或者出街巡视那些店铺,也都带在身边。”
她们原本都是农家出身,若真的是见个外男就要被扣上这样的帽子,那在村里怎么过得下去?
就连郭老夫人自己,孀居以后,邻居们也会不时过来帮忙干些她做不成的重体力活儿,那按照李氏的说法,岂不是得浸猪笼?
郭碧玉道:“奶奶,您信我,我虽然总是往外面跑,可是真不像二婶想的那么……那么……”
那么下流,那么满肚子男盗女娼。
只是她如今也不是倚在扬羽家门口嗑瓜子骂街的泼妇,这些话饶是在肚子里有一箩筐那么多,也不好说。
郭老夫人连连点头道:“奶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什么人有什么心思,我今个儿也算看明白了,怎么能那么对亲侄女?下流!满肚子男盗女娼!”
郭碧玉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道:奶奶,还是您懂我。
这一番风波,虽然是郭碧玉借势闹大了,可实则真是让她想起了一些压根不愿意想起来的事,因此心情也着实算不上好,等熏完了眼睛,便恹恹地告辞而去。
郭老夫人这才在常妈的搀扶下,靠在大迎枕上,眉头间皱起了一个大疙瘩。
常妈道:“老夫人,这事儿就过去了,您也别放在心上。”
“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郭老夫人道,“常妈,我是不是做错了?”
常妈没明白,询问道:“老夫人,今个儿怎么了这是?”
“他们两家,原本都是好好的,是我非要捏吧到一起过……可现在看……唉。”
“老夫人,您想太多了。”
“你不知道。”郭老夫人擦了一下眼泪,道,“昨个儿晚上,二郎,还叫人去给李氏熬了安神的汤,就在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
常妈一愣:“老太太怎么知道的?是大娘子说的?”
“不是碧玉说的。”郭老夫人道,“碧玉是个大度的孩子,侍椿去叫早饭,听厨房的人抱怨的。就算是肚子里怀着孩子,那也不是个金疙瘩。二郎……怎么连这点儿是非都没有了,还这么护着,明显的让下人看着是觉着二郎君认为二夫人做得对。”
“那倒也不至于……”常妈虽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却不能这么说,只能劝慰,“子嗣也是大事儿,既然已经犯了错,再多责备也没用,二夫人不是说了吗……原本也是要亲自去东院给大娘子赔个不是的。”
“拉倒吧。”郭老太太闷闷地哼了一声,“她可少去东院吧。长房这几次,那次闹腾没有她的影儿?若是二郎是个明白的,就应该叫李氏早早的过来我这里,常妈,我总觉得,二郎,都不像我的二郎了。”
“老太太这就钻了牛角尖了,二郎君是官位上的人,正经事儿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管理内宅里的事,老奴出去摘薄荷的时候,都打听了,昨个儿夜里这事儿,二郎君事前一点儿也不知情,是二夫人闯了祸、得罪了人家宫里的公公,自己圆不过去了!大娘子看事情不好,让人请二郎君出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才平了过去,这与二郎君有什么相干?”
好说歹说,郭老夫人这才露出点笑意来,道:“是我想左了。”又带了些满意道,“李氏倒会惹祸,关键的时候还不是碧玉顶得住?”
“就是说,老奴寻思着,这也是因为大娘子到底常在外面走动,见过世面,做事情有章法,若是二娘子,怕只会站在那里哭。”
郭碧玉虽然难受一时,可是而今却真是达成了意外的目的。
最起码她要是出去见扬羽,无论是李氏还是二叔郭仪,即使知道了,也不敢轻易的给她再扣帽子了。
她想了想,道:“喊玉平过来,我有差事交给他做。”
等玉平到了六公主府,双股站站,内心忐忑,站都站不稳了!
这是公主府啊,天老爷!
他头也不敢抬,气也不敢喘,不多时,便有人进来,高声喊道:“六公主到!”
他哆嗦的就更厉害了,一下子便跪趴在地上,磕着头道:“见过六公主,千岁,千千岁!”
“你家大娘子差你过来什么事儿?”一个清脆的声音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