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玉拉着扬羽,发足狂奔,不多时就窜到了西市的入口,就听见后面有人吱吱哇哇的大喊大叫。
“拦住那丫头!”
“那小子你别跑!”
“给我站住!”
“打了我家公子别想跑!”
郭碧玉咂咂嘴,完全没有要松开扬羽的念头——扬羽显然还是穷孩子一个,落在那些二世祖手里,还能有个好?被打死了也不用偿命的啊!
她脚下没停,西市里面卖油饼的、馄饨的,猜灯谜的,卖手提灯笼的,卖面具的,炸面蚕的……中间的夹道不算狭窄,可因为是上元节,全是趁着这三天没有宵禁出来游玩赏乐的行人,因此过道很是拥挤。
郭碧玉拉着扬羽,哪里人多往哪里挤,虽然他们个子小,也算灵活,可到底比不过那些家丁都是成年人,腿长步子大。
更加上这群人一边儿追,一边儿嘴里上喊,就差没鸣锣开道了,行人一看这群气势汹汹的奴仆穿着也颇为豪奢,哪敢挡道?
没多一会儿,郭碧玉和扬羽就被团团围住。
而安子鹤带着那群少爷也赶了过来,胖墩儿仍旧含了两泡眼泪,指着郭碧玉道:“就是她!”
郭碧玉虽然形容狼狈,可也是个穿着豪奢的小娘子,颈前还有老大一个镶珠嵌玉的璎珞,家丁们也摸不清她的身份,便抓向她身边穿着很是寒酸的扬羽。
还没等家丁上前一步,郭碧玉尖声的哭喊起来:“救命啊,杀人啦,没有王法了啊!来人啊!叔叔大爷哥哥姐姐们呐!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人啊!”
本来今个儿晚上西市人就多,她这么一喊,虽然有人不愿意惹麻烦,可想看热闹的人却更多,一下子周边就围满了人。
郭碧玉抹着眼睛哭哭啼啼的道:“父母是当官的就了不起吗?你们那么有钱,干嘛要抢我的兔子灯?”
看热闹的老百姓一看,果然这小娘子手里拿着一个兔子灯,灯笼也灭了,还有破损,更可怜的是她头发被扯得乱蓬蓬的,衣服上也全是泥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谴责的目光一起投向了少爷们和家丁们!
那个瘦猴般的孩子跳着脚道:“那根本不是你的灯笼!”
郭碧玉哭道:“你想硬抢这个灯笼,就说这不是我的灯笼,你好不要脸!”
看热闹的对这群纨绔越发报之以鄙视的目光!
这个白兔灯笼,旁边儿就有的卖,才三文钱一个,果然是霸道的纨绔子弟啊,连这三文钱的便宜都要占!
正这会儿齐叟带着青燕、雀儿和那三个小厮也赶到了,青燕看到郭碧玉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大娘子,你可吓死奴婢了!”
郭碧玉看自己这边来了人,越发理直气壮、装模作样的哭起来:“你们先是看中了这个灯笼,又看到我长得好,污言秽语的调戏我,这位小哥哥看不过去,过来拦阻,也被你们打了……”
围观的百姓们越发哗然!
这么小的小娘子,他们也不放过!也不知道都是谁家的公子哥儿,真是小小年纪不学好!
“你撒谎!”那个胖墩粗声粗气的道,“谁调戏你了?你长得还没有他好看呢!”
郭碧玉倒抽一口气,眼睛瞪的溜圆,大惊道:“不要脸!难道男孩子你们也不放过?你爹娘知道你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癖好吗?”
这小胖子,是宜威将军府上的二公子,名字叫熊家宝,带的也不是家丁,乃是熊将军手下的亲兵,见自家的熊二少爷急得脸色通红、辩解无能的模样,一个亲兵急忙指着郭碧玉道:“你瞎说什么?再污蔑我家少爷,我家将军把你抓起来!”
“哎呀老天爷啊!仗势欺人啊!”郭碧玉叫起了撞天屈,“你们这些当兵的硬说我打了你们家少爷,追了我一路!是你们一直不依不饶!叔叔爷爷们评评理啊,看看我都被打成什么样了?你们那边那么多人,我就两个人,我还是个姑娘家,怎么能打得过你们?”
那三个小厮一起点头:“是他们一直追着大娘子。”
青燕和雀儿在旁边抹着眼泪道:“大娘子被人欺负成这样,奴婢们回去怎么跟郎君、夫人交代?”
齐叟嘴角抽了抽,他刚才可全看见了,他家这位大娘子,当真悍勇的很,把这七八个小少爷打的哭爹喊娘的,到了人前突然装委屈,是个人精啊!
除了安子鹤没亲自动手,其他的少爷怎么好意思说他们七八个人一起上,也没打过一个小丫头?顿时气的无话可说、无言可辩。
齐叟心中则道,看来都是官家子弟,在这儿给人家围着也不是办法,也不晓得报出二郎君的名头来人家认不认,便上前拱手道,“不知道几位公子都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今个儿晚上真是误会一场。我家大娘子是郭侍郎府上的,她年岁也小,不懂事,还请几位公子高抬贵手。”
一个声音接话道:“郭侍郎?郭仪大人吗?”
说话的人是安子鹤身边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
安子鹤算是这里面保持的最好的,郭碧玉没打着他脸,趁着管事的说话,她就恨恨的瞪着安子鹤。
那管事对着齐叟笑道:“没想到是郭大人家的娘子,说起来郭大人与这几位小郎君的父亲是同朝为官,今日真是有些鲁莽了。”
那瘦猴儿是工部祁尚书的小儿子,名叫祁谨严,道:“我妹妹和郭家的小娘子有来往,也来家里做过客,我见到的不是这个,你是冒充的吧!”
齐叟躬身道:“郎君有所不知,郭大人是我家小娘子的亲叔父,小娘子来了上京没多久,有不懂礼数的地方还多请包涵。”
中年管事点头道:“原来如此。”
安子鹤则转过头,望向郭碧玉这边,郭碧玉一个激灵,急忙挡在扬羽前面,果然看见安子鹤因为瞧不见被她挡住的扬羽,眼中略有失望之意,她后槽牙忍不住又磨得咔咔作响。
那管事的对齐叟和旁边其他人家的仆役道:“各位看,这……”
齐叟就坡下驴道:“各位,不管怎样,在这里被旁人围观总是不妥,夜也深了……”
郭碧玉则做了个鬼脸道:“哼,如果想被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你们一起都打不过我一个,就尽管来!”
那几个小郎君都是气的暴跳如雷,齐叟急忙道:“你一个小姑娘家,拿绣花针的手能打的疼谁啊?难道真以为小郎君们打不过你?不过是郎君们有君子之风,让着你罢了!”
“就是就是!”
“我们是让着你!”
小孩子充硬好强的假话此起彼伏,齐叟这才笑道:“小孩子间玩耍,有口角争执也在所难免,可别因为孩子们抢个三文钱的灯笼,影响了大人们之间的同僚之谊。”
郭碧玉很配合的将灯笼又抱紧了些。
安子鹤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郭碧玉,按说他一点儿也没动手,不知怎地,这小娘子反而对他抱有极大敌意。
这会儿那几个二世祖都看着他做决定呢,他便露出了大人般宽厚的笑容,道:“这真是一场误会,我和几位小郎君闲游,他们只是和那个小兄弟开个玩笑,哪就瞧上三文钱的灯笼了?我其实刚才也是要开口劝阻的。”
郭碧玉心道:谁跟你是误会!你不动手,是为了在扬羽面前装个英雄救美的把戏!难道我到了这辈子还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坏水有多黑多臭么?
安子鹤在这群纨绔中还是个当老大的,转身交代了几句,虽然这些少爷们刚才好脸面说了不计较,可到底还是恨恨的剜了郭碧玉几眼,才嘟嘟囔囔的散去了。
安子鹤家的管事这才对郭碧玉这边拱手道:“改日登门给大娘子赔礼。”
“不用你们来赔礼,你们不登门我就谢天谢地了。”郭碧玉忍不住道。
她还是小孩儿稚气的声音,听着有些赌气的意味,那管事先是一怔,觉得这位郭家的小娘子甚是骄横,便带着安子鹤走了。
郭碧玉看着他们的身影都不见了,整个肩膀才松垮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围观的人顿时觉得好没意思,什么嘛,竟然都是做官的,哪还有什么热闹可瞧?不多时也散了个精光。郭碧玉这才转身,很严肃的道:“你们都去那边,远远的等着我就好。”
青燕和齐叟面面相觑,雀儿道:“大娘子,那边儿有馄饨摊子,我们能边吃边等吗?”
郭碧玉不耐烦道:“去去去。”
她一直看着扬羽。
他现在的身高和她差不多,因为刚才跑得太快,脸上仍留有红晕,头发也是很凌乱,一双如同黑葡萄粒儿般的大眼睛,有些懵懂的看着她。
郭碧玉鼻子酸楚起来。
她猛力的吸了吸,到底没忍住,急忙低下头,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活生生的扬羽啊!
或许老天让她重新再来一遍,是因为她还是欠着扬羽的吧。
上辈子,她只是报了仇,可却还没有报答扬羽对她的恩情。
扬羽,是比她的命还重要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