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钱算什么?
郭碧玉心里边儿轻笑了一声。
上辈子,上京的地价一直到她死,都没停过的涨。最后就连她和扬羽住的那个小破院子,都要两三万钱了!
想到那个她从不曾认真打理过的小院子,郭碧玉就出了神。
和安子鹤的订婚宴上出了事之后,她成了一个丑闻,一个笑话。
就算是她不想嫁,可宴席上亲历了那件事的“大人物”却得罪不起,再者她留在郭府,实在是让整个郭府都成了笑料,因此没多久郭家就在二叔的主张下将她匆匆忙忙的嫁出去了。
那个院子,是扬羽在娶她过门之前,匆匆忙忙买下来的。
当时那么一间小院几千钱已经很是昂贵,不但用尽了他的积蓄,还借了钱,一直过了将近两年才还清,但这些,他都没有用过她的嫁妆钱。
那会儿扬羽身无长物,像他们那样的乐工、乐师,多是合起伙儿来租赁几个房子合住,花销要小很多。
为什么扬羽要那么坚持的用他的钱买一间给她的院子,她那时不懂,也没放在眼里。
现在懂了,却也晚了。
她死了以后那院子就成了没主的产业,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真是肉疼。
郭能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大娘子接着往下说,偷觑了一下,就看见她小小的、粉嫩嫩的脸上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有些没底,试探着道:“大娘子,这是嫌贵?”
“贵?”
郭碧玉回过神来,心里暗忖道:你还没见过更贵的时候呢!
再过一两年,六万钱恐怕只能买到一个院子的地方,还不带房屋,只是空地。
“不贵,我做主了,若是地段合适,就这么定下来吧。”
“这可比大郎君和夫人定下来的价格多出了三成啊?”
这会儿老神在在的齐叟终于开口了:“郭管事,大娘子看样子心里有数,按大娘子说的办吧。下午咱们俩就去把这两件铺子定下来。”
郭碧玉点头道:“这事宜早不宜迟,一旦定下来了,东西也有地方放不是?只可惜现在临近年关了,不然赶在过年前开了业,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笔呢。”
郭能呵呵笑道:“大娘子这就心急了,聚时珍非同一般小商户,既然是江南大商号,开业更要谨慎。”
郭碧玉顿时好奇起来,道:“是年关请不到合适的伙计吗?还是铺子一时之间没修整好,用不上?”
郭能摇摇头,但他对于郭碧玉这问题却并没有不耐烦,反而极耐心的道:“这些都在其次。首先,上京可不是别的地方,权贵勋爵、北方世家和京畿官员的人脉咱们都还没梳拢好。”
“这我知道,咱们聚时珍就是做这些人的生意啊。”郭碧玉点点头道,“可是知易行难,郭管事您把这件事放在前头说,想必是极重要却又极难办的。”
郭能用手指轻轻的抹了一下胡须,呵呵笑道:“做生意就是和人打交道,那些贵人们自然没那么容易结交。总归是要花费许多功夫,有许多窍门的。”
他看着郭碧玉亮闪闪的、充满了求知欲的双眼,心道:“这大娘子来了一趟上京,是和以前只知道顽耍不同了。”便更加认真的道,“这第二点,就是同行帮衬,咱们是来上京发财的,不是来结仇的,若是得罪上京的商家……”
“这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吧?”郭碧玉笑起来。
“大娘子连这俗话也知道,我说起来就省事儿了。商家有联盟,有的后头也有靠山,甚至有的铺子就是权贵人家自己个儿让家中管事在外打理的。他们联合起来一排挤,咱们聚时珍这生意,也难做得下去。总而言之,开张可不简单,必须得多方打点好了,才能走好这第一步呢!”
郭碧玉暗自咋舌,心道:这也才是第一步,难怪她上辈子坐吃山空,干啥啥不行,最后赔个精光。
她那会儿懒得动脑子,又看不起做生意的,完全不想沾手,以为找了人坐在那儿,自有人来买东西,就能把钱挣了呢!
既然已经定下了店铺的事,郭碧玉便起了身,道:“在我父母来上京之前,事情多,还要多辛苦两位,郭管事,店铺的事情办完以后,记得按我说的将那三十六个家仆分好,列个单子给我,然后院子里布置的事儿就不劳您操心了,您二位专心打理聚时珍那边就好。”
她年纪尚小,坐了这么久,像大人一样的问话,脸上就露出疲惫来,齐叟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色,道:“大娘子来了上京,怕是就没健体了吧?”
“呃……”郭碧玉难得的回不上来话了。
实则她一点儿也不想健体。
她原本娇生惯养长大的,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正巧那时齐叟年纪大了,不再亲自跑押运货物的武师生意,想找个安逸的地方养老,郭皋和费氏便请了齐叟,顺带教一教郭碧玉。
夫妻两个可没有想着郭碧玉练得刀如猛虎、剑似飞凤,只要强身健体,以后少生些病就行。
因此齐叟就只教郭碧玉一套五禽戏,现在才学了一年不到呢!
但郭碧玉对于强身健体是排斥的!
尤其是五禽戏,上辈子她初到上京,还乖乖的练过几日,没想到被一大早过来找她的郭美玉看见了,笑话了好些日子,说样子难看又不雅,没有哪个小娘子们会练这个。
那会儿郭碧玉正迫不及待的想要获得郭美玉和她那一群闺中密友的认可,自然“从善如流”,很快的就和郭美玉她们学会了投壶啊、秋千戏啊这些上京小娘子们之间流行的雅戏。
五禽戏?自然被她甩到了一边儿,再也不曾练过一招半式。
即使现在,郭碧玉也很不愿意练,真的不好看,而且把身上的肉都练结实了!
她还记着上辈子摸过郭美玉的胳膊,白如凝脂,软似香膏,一看就是个娇花般的白玉美人。
郭碧玉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戳了一下自己个儿的胳膊,肉肉的,弹弹的,顿时小脸就垮了下来,可怜巴巴的看着齐叟:“我大病初愈,身体还虚弱。”
她生了病,直到今日才出了东院去给郭老夫人请安,这事儿齐叟也知道,便拈须微笑道:“可不就是因为先前没顾得上看着大娘子练,身体弱了,来了上京自然就容易水土不服,这才生了病。”
齐叟是郭皋夫妻重金礼聘的老武师,极受敬重和信任的,郭碧玉哪敢自己个儿就说不学了?只得唯唯诺诺的询问道:“那……什么时候开始哦?”
齐叟这么大岁数,哪会看不出来她一脸的不情愿,便道:“这倒不急,大娘子既然病好了,就先常出屋子走动走动,不要畏寒。等大郎君和夫人来了上京,确保大娘子病好的利落了,再开始。”
郭碧玉心里欢呼了一声,脸色顿时阴转晴。
这场谈话的时间卡的刚刚好,有家仆过来回禀箱笼都进了门,接下来的事情既多且杂,郭碧玉便不再掺合,带着墨鸦回了玉锦阁。
郭碧玉一到屋里就趴在软榻上,青燕便目视墨鸦,用嘴比划道:“怎么回事?”
墨鸦也轻声道:“累着了。”
可不是么,十岁的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儿,一大早起来去给老夫人请安,又是去洗衣房闹了一场,总算把雀儿要了回来,还没坐下歇一会儿,就跟着二娘子去给压根没上过课的夫子们送行,匆匆吃过午饭又去见管事的……忙到现在,在江南哪有过这样的时候?
墨鸦是个不会劝人的,便将青燕拉到一边儿,低声耳语了几句,青燕皱皱眉头,才轻步走到软榻前面,矮身蹲下来一看,正对上郭碧玉乌溜溜的眼珠子,便道:“大娘子没合上眼睛眯一会儿?”
郭碧玉神情恹恹的道:“太累了,反而睡不着。”
“不睡也好,眼看着过会儿要用晚膳了,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青燕扶着郭碧玉翻了个身,询问道:“奴婢听墨鸦说,您不爱跟齐先生学五禽戏?”
“这丫头,眼睛倒尖……”郭碧玉声音懒洋洋的,说话的语气倒像是比墨鸦大了好多岁,“我是不爱学,你看看,我这肉一点儿都不像二妹妹那般娇软……再练还不得练成一身疙瘩肉?”
青燕“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道:“大娘子可想多了,人家那都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好多年才能练出来呢!这也是为了您以后康康健健的少生病,您看您这次,可有多遭罪啊!”
“不管。”郭碧玉晃了晃脑袋,“先让我好好歇一段儿时日再说。”
青燕便不再劝,搭了一条薄被在她身上。
郭碧玉道:“咱们家的东西都到了,郭管事会将单子送过来,你们几个将楼上拾掇拾掇,明天帮着我对一对,心里也好有个底儿。”
青燕只当她是原先的心性,着急看她从小到大收的玩意儿呢,便应道:“大娘子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