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才刚坐稳的赵修就又跌落在了马车上,诚惶诚恐地跪在沈贞脚边,额头也冒出了汗来:“是卑职失礼了,还请沈太师责罚……”
沈贞目光微凉瞥了跪在脚边的赵修一眼,正待说话,身侧的赵玊已连忙伸手将赵修扶起,一边说道:“沈太师虽说看上去甚是高冷,可内里却并不如此。赵大人无需拘泥这些礼数,今日不过是同僚之间吃顿饭罢了,何必在乎这些虚礼。”说及此,看向沈贞,“沈太师,您说呢?”
沈贞微挑眉,看着赵玊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一层淡淡的柔意:“既然永邑王发话,那便是如此。”
赵玊暗中松了口气,扶着赵修重新坐定后,又故作轻松地对赵修打趣道:“说也怪了,平日里你也是甚是胆大的人,今日倒是被沈太师给吓得受惊了,倒是不知沈太师平日里可都是这般让人害怕的。”
沈贞也打趣道:“对,本官也从不知道,本官有什么值得可怕的。”
赵修连连笑得尴尬:“不曾,不曾。是卑职失态了……”
不过倒是这则小插曲之后,马车内的气氛倒是没有先前那么尴尬,好歹赵玊也已经能和一旁的杨元说上几句话。而又过片刻,马车终于停在了太师府门前。
沈贞府内所备下的晚膳正是羊肉火锅。奶白色的汤底已被熬滚了许久,便使得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肉香味。雕花桌子上已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火锅食材,且让赵玊心惊的是,这些菜色全都是自己所喜欢吃的。赵玊心中泛起涟漪,可面上依旧面不改色地和赵修杨元一起入座,便毫不客气得动起了筷子。
一开始赵修杨元尚且还方不太开,可看着赵玊这般不拘小节,且沈太师的面容瞧上去也很煞是欢欣,便也逐渐放开了胆,放心地吃了起来。
席间不知是谁开了头,便又说起了光禄寺署正文大人来。沈贞缓缓往自己嘴便送了口清酒,嗤笑着说道:“文深最近都在和本官一起辅佐内务府承办皇上寿宴之事。”
赵玊故意道:“沈太师觉得,文大人此人可还行?”
沈太师瞥了赵玊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想法。说道:“文大人胆子不大,可花花肠子却多得很。明里暗里也贪了些墨,偶尔也背着朝堂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沈贞这话说得太直白,让赵修和杨元都惊了惊。当下间便觉得筷子上的肉片是放也不是,吃也不是。赵玊赶紧略带震惊地接话道:“沈太师……此话怎讲?”
沈贞不以为意,继续道:“此次皇上寿宴,布置的花色上便扣了六百余两的蝇头小利,只是本官懒得和他计较这些,若是哪日他犯了大错,再将这些一并秋后算账不迟。”说完,他又仰头喝了口酒。
赵修和杨元对望了一眼,有些吃不准沈太师这句话的意思。——怎么听他的意思,似乎文大人一定会犯大错似的……
一顿饭罢,赵玊正待和赵修杨元一起走,可沈贞却叫住了她:“永邑王留步,本官还有要事要与你相商。”
此话一出,杨元和赵修对望了一眼,这才躬身和赵玊以及沈贞告别。
而等杨元和赵修离开太师府后,二人便疾走着朝着回家的路上走去,仿若身后的太师府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一直等到身后的太师府已经看不到了,二人这才松了口气,脚步也慢了下来。今夜夜风有些大,杨元和赵修靠近一些,杨元率先低声道:“说也怪了,你我此生竟也有机会和沈太师一齐用膳……”
赵修是个藏不住的,直接皱眉说道:“今日你也看到了,永邑王和沈太师之间姿态甚是熟悉,放眼整个朝堂,能敢和沈太师说几句玩笑话的,根本就没有几个。可永邑王却可以在沈太师面前畅所欲言,甚至沈太师也对她十分和颜悦色,甚至,还有种淡淡的宠溺,他娘的,可吓死老子了!”
杨元也疑惑道:“可我见赵大人为人处世并不骄纵,不像是能和沈太师混在一处的。”
赵修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知赵大人私下里是个什么模样。”
杨元斥责道:“我曾对你说过多少次谨言慎行,你这张嘴迟早给你惹下祸事!”
赵修揉了揉耳朵,说道:“大理寺上下都是沈太师的人,咱们刑部的尚书陈大人却是中立的,既不站沈太师也不投靠大将军,你我既然都是陈大人的手下,想来也还是要和赵大人保持距离,和他们不可太多私下接触。”
杨元叹息道:“唯有如此。”
私下探讨了一番后,二人总算分道扬镳,各自朝着自己的府上去了。
再说赵玊这边。沈贞带着赵玊朝着后花园走去。一路上倒是谁都不曾先说话。
直到走到后花园时,赵玊看到沈家花园内那一片极其昂贵的栽花。特别是那一小片幽幽的紫菊和曼陀罗,在月色下散发着无限妖娆。只是赵玊却突得就想起上次自己离开后,她看到的那一道女子身影。
正是一个长相妖媚的女子。
赵玊不由笑道:“本王来太师府几次,却都不曾听沈太师提起过后宅女眷。不知沈太师可曾有妾室,却不见你提起。”
后院亭子里,明明夜风阵阵,可亭子内却不觉得寒冷。沈贞靠得沈太师极近,闻言,沈贞却伸手就重重捋过赵玊的身子,让赵玊的身体靠在自己的怀中。
他今日穿着一件墨竹的长袍,领子上是一圈貉子毛, 毛色很软,正随着夜风微微摆动。赵玊被他猛地圈在怀中,便被他浑身的气息所包围,正是一股十分熟悉又好闻的檀香……
沈贞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在她耳边响起:“永邑王这是在关心本官吗?”
赵玊脸上猛地一阵发烫,想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却始终不能,脸色便变得不好看起来:“沈太师,你明明答应过我——”
沈贞这才微微放开了赵玊的身体,却仍依旧将她半搂在怀,眯眼道:“本官年已二十又八,早前确是喜好游乐花坊,却也很快腻了。世间女子大多庸脂俗粉,如何入得了本官的眼。”
赵玊对沈贞这种毫不掩饰的自恋行为表示十分鄙夷,不过面上未曾表示分毫,只干笑两声算是回应。
沈贞道:“怎么,看王爷的神色,似乎有话要说。”
赵玊对沈贞躬了躬身,皮笑肉不笑道:“并没有。只是天气太寒,本王从永邑封地过来,自是适应不了这寒冬天。此时夜已快深了,沈太师若是没有其他事,本王便先行告辞。”
话音未落,赵玊就转身走去,速度之快甚至让沈贞来不及反应。
眼看赵玊快要走出凉亭,沈贞慌忙快走几步追上她,抓紧她的手腕问:“好端端的,怎么气上了?”
赵玊重重甩了自己的手,想把他的手甩开,可始终甩不开去。便凉笑道:“我有什么好气的。只是沈大人明明金屋藏娇,却还要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难道是逗弄我很有趣吗?”
沈贞愣怔半晌,才缓缓道:“金屋藏娇?”
赵玊气极反笑:“难道沈太师还想否认不成?”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间,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柔软的女子声音,堪堪打破此时二人的对峙:“老爷,您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