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贞这才面无表情地看向张大人,缓缓道:“这种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张大人连连点头,眼看沈贞又要迈步走人,却就听那瘦马突然颤声哭了起来,柔柔弱弱,让人心疼:“大人,妾身既被带入了太师府,便已是太师府的人了。大人为何对妾身这般冷酷无情……”
身为瘦马,莲月儿已经数不清楚自己被多少人挑选了,只是她被选来选去,却也没有人愿意出价买下她。因为她的价格十分贵,堪比天价。艳压秦淮河畔的莲月儿,老鸨开出了一万两白银的天价,就等着人傻钱多的官老爷将她领回家。
于是莲月儿等来又等去,期间也不知服侍了多少位老爷,也不知弹了多少首《霓裳》《绿腰》,却始终没有等到花钱将她买下的人。
瘦马的黄金时期一共就这么几年,如今她已一十五了,再熬下去怕是连老鸨都要开始厌烦她。
好不容易如今等到了这么位大官人愿意出价将她带回来,甚至一带就将她带入了权倾朝野的沈贞太师的府上,泼天的富贵唾手可得,若她再不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哪里对得起她秦淮河畔的艳名!
且……莲月儿忍不住又偷眼打量了沈贞太师一眼,万万未曾想到,这位沈太师竟这般俊美,面冠如玉,让人忍不住心动……
可莲月儿这般模样,在沈贞看来却十分厌恶。他正待让侍卫们将这不知好歹的瘦马扔出府去,可就在此时间,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正是沈贞的贴身侍卫离欢。
离欢附耳在沈贞耳边低语,将今日御书房内皇上指派赵玊去江苏查沈家贪墨一案,事无巨细全都和沈贞说了一遍。
沈贞眸色一沉,凉声道:“让赵玊和太子一齐去?”
离欢点点头,小心道:“正是如此。”
一时之间,沈贞脑中闪过百种想法,脸色越来越黑,终是再也懒得再和身后这群愣头青再纠结什么瘦不瘦马,终究是下三等的脏东西,简直不知可谓,浪费时间!
沈贞大步离去,扔下身后一个烂堆子,大家两两相对,谁都弄不清楚,沈太师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几位大臣相互对望几眼,谁都没了主意。倒是大理寺卿魏大人先说了话:“本该是将这瘦马直接打出府去的,可奈何……”
魏大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当壮年,一双细长的眼睛透着无数精光。只是眼角的细纹略多了些,可见平日里没少为大理寺的那一堆破案子发愁。此时魏大人说话时一双眼睛闪啊闪,也不知究竟在计划什么。
旁边的刑部侍郎陈大人不由问道:“奈何什么?”
魏大人有意无意得瞥了前方那女子一眼:“这女子这般风姿,却依旧无法入了沈太师的眼。沈太师再过两年就要三十而立,至今后宅空置,竟连个通房都没有。”
众人脸色皆是一凝,想起最近传起的有关永邑王和沈太师的传言,一各个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莫测。
陈大人道:“既沈太师未曾说要将这瘦马送出府去,那便不如先将这瘦马放在太师府后宅先安置了,待日后再说。”
魏大人道:“本官也是如此想法。当初沈老首辅将沈太师托付于你我,你我既为沈家门生,自有必要辅佐沈太师走上康庄之路,不可眼看着太师误入歧途。”
一时间,众位大臣纷纷应是,全都说唏嘘起了当年的沈老首辅来。不由得感慨时光如梭,光阴似箭云云。
而另一边,赵玊已收拾妥当,和太子朱长魏一齐在京城南城门碰面,便一齐骑马,打算先去山东,再从山东码头,坐船直下江南。
说实话,赵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出差,倒是没什么抵触的。虽说她不想干涉太多朝政事,更不想干涉太多的沈家事,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既然如今自己被强留在京城,且日日还要早朝,那便注定了很多事情无法置身事外。
倒是因为出差的事来得突然,反而可以让赵玊趁机推掉两日后和沈贞的约会,这不由让赵玊松了口气。
此行出行很急,赵玊也只是草草准备了事,便带着陈陈一同骑马去了,索性太子也不是个拖拉之人,赵玊才刚到城门没多久,太子也摔着贴身宦官德仁来了。
二人也不多说废话,只打了招呼后,便一齐纵马朝着山东方向而去。
此时此刻,城门之上。沈贞和离欢站在城门顶,沈贞面无表情得看着这四匹马儿扬尘而去。
嘴唇淡淡笑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欢小心翼翼地看了沈贞一眼,心中有些紧张,他从十三岁起就跟在沈贞身边服侍他,实在太清楚大人的脾气,此时这般模样,岂不是在生气呢吗……
沈贞突然道:“离欢。”
离欢连忙作揖道:“在!”
“派阿七去跟着她。”
离欢一愣,随即应道:“是!只是,跟着她,不知是……”
沈贞淡淡道:“两者皆有。”
离欢一震,又应了是后便赶忙退了下去,传话去了。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近黄昏。流光溢彩的金黄色从西方空中洒落下来,照映得整个人间都被蒙上了或者一层潋滟色。
沈贞依旧站在高处上,丝毫不动。身姿挺拔如松,身上的华服被夕阳时的秋风吹得鼓起,整个人宛若谪仙之姿。
沈贞已不是青玉白面的年轻人,再过两年他便要踏入而立之年。可却也因此,他的身上没有贵族公子的纨绔气,反而十分稳重,成熟,就像是越熬越烈的酒,越来越香,更需细细品尝,才能体会其中妙处。
城门之下,一辆贵重奢华的马车停在城门口旁,许久,都不见马车动弹一分。直到马车内的小丫鬟轻轻喊了一声:“公……咳,小姐……”
身边这位提着窗帘,一直偷偷望着城墙上那一抹挺拔的娇美姑娘,方才轻笑一声,收回了手来,又嗔怪地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这才娇笑道:“罢了,回府罢!”
自然,这一切,沈贞并没有看到。他依旧淡淡望着前方,又过半晌,直到远处那四匹马儿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沈贞方才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赵玊,你总归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