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不属于雷庄的气息在这片空间降临,狂怒,悲切,以及豁然,交加在此刻的雷庄身上。
邪异男子明显感觉到此刻的雷庄与刚才的感觉不同。
而且,更加惊讶的是,现在的雷庄胸口,原本应该空荡荡的一处,此刻燃烧着白色的火焰,这是男子见过的,最为奇异,最为妖艳的火焰,远远望去,灵魂都要被吞噬。
“你刚刚说,你是神……”周逸缓缓开口,借着雷庄的身体,此刻的雷庄不再是那个只有凭着假修为才能与男子战在一起的凡人。
现在的雷庄,是真正的主宰,是这片空间之中,本不应该存在的神。
男子眯着眼睛看去,现在的雷庄,应该是凭着体内那股奇异的力量重生,但不足为惧的在于,现在的雷庄修为依然只是元婴。
周逸握了握这具身躯的拳头,稚嫩的手臂之上,刚才打斗留下的伤口,在奇异的绿色光芒下,倾然消失。
金红光芒带着咆哮的声势猛然降临,百丈光柱滔天,将大地生生砸出了巨坑。烟尘散尽,一把龙骨蠕动的长枪,在大地之上安静地散发着金红光芒。
周逸低着头,手一招,长枪瞬间来到手中,乍然间,雷庄身体带来的威压改变,成千上万吨的压力瞬间充斥着这片空间。
“凡人,只是神喂养的牲畜。这是谁告诉你的道理?”周逸提着长枪慢慢地走向邪异男子,男子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好像要被压碎,这是元婴?!
“你……不是……刚才的小鬼……你是谁!?”男子艰难地运转着体内的修为抵抗着铺天盖地的强压,可是依然无用,每当周逸踏下一步,男子便会喷出一口鲜血,这是来自神的愤怒。
现在的周逸没有进入真正的化神境,但已经真正悟出了自己的道,他看到了自己一直困惑不解的凡。看到了那转不断的牵挂,凡性,真的是成仙道路上的阻碍吗?周逸此刻终于明白了,神本是凡,仙也何尝不是?
凡的躯体,养的是心。是修道之人的初心,忘了初心,斩除凡心本是古往今来的准则,可是周逸不愿,看着凡人的情感,看着令人敬畏的爱,他不愿舍弃这样纯净的力量。
凡人的力量或许只是沧海一粟,可是当这粒粟苗发芽,成长的程度,将超越所有的神。
“我……是你口中的凡人。”周逸陡然抬起头,眼中燃烧的火焰暴射而出,射进了男子的双眼中。
男子的脑海之中无数岁月之中吸收的生命,啃食的人,在这一刻都回来了。
他看见了前来索命的人群,看着一个个空着胸膛,空着头颅的行尸一个个踉跄着,朝他走过来,所有的神通,所有的修为,在这一刻都被封死。在眼下,他只是一个凡人,只是一个他眼里的牲畜。
“……前辈……饶命……饶命啊……”男子胆怯了,他发自内心地感觉到,面前虽然只是元婴修为的人,却可以在一瞬间轻轻松松地将自己的性命收割。
但周逸没有这样做,他想让男子体会到作为一个凡人,在面对绝望时的感受。那是雷庄的感受,是雷庄已经逝去的娘亲的感受。
恐惧?害怕?求饶?
先前的雷庄,可不是这样做的啊。
灵魂之中,周逸站在雷庄的旁边,摸着他的头,“现在,你想怎么处理他……都看你的心情……”
雷庄看着不断颤抖的男子,此刻的男子已经被头脑之中的幻境彻底吞噬了心神,他恐惧极了,没有一刻像这样恐惧过,一双双手臂不断从血泊之中伸出来,抓向男子,将他拖进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突然,雷庄抬起了手,而身躯同样抬起了被火焰缠绕的手臂,而雷庄背后,蓦然间,一尊巨大的幻影出现在天地之间,这是一个平凡的人类的样子,可是人影的身躯之上,三颗星辰火焰点亮在男子的额头,心脏,以及腹部。
周逸静静地看着雷庄,弱小的孩童,眼中重新充斥着希望,即使不择手段,即使再弱小,也要为了心中希冀的东西挥出这一拳。
一拳轰出,背后的庞大人影之上,三颗星辰火焰同时发出耀眼的光华,这一刻,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灵膜拜,所有的元素被吸引而来,这是来自神怒的一拳,是一个八岁孩子,为了自己的母亲,挥出的一拳,也是周逸在明悟了道之后,挥出的一拳。
男子的胸口,那一颗原本跳动的心脏,在这一拳之中,彻底碎裂开来,所有的修为化为了虚无。这是泯灭道统的一拳,是周逸绝道的一拳。
尖利的惨叫在巨拳的叠影之中响彻天地,这是所有寄居在男子身体之中的邪念,在这样的净炎之中,在藐视天地规则的一拳之中,毫无抵抗之力,被巨大的力量蒸发成渣。
轰然的巨响,甚至云翳山庄上的修士都为之颤抖,这是何方大能的神威,这样的力量,即便是护庄老祖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
天空之中,模糊的影子出现,一个慈祥的美妇交叉着双手,看着脚下咆哮着挥出拳击的孩子,眼中是欣慰的笑容。可是一转眼,风吹过,美妇的虚影急速消失,再不见踪影。
废墟之上,雷庄的身躯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这样的力量虽然强劲,可是自己的身躯实在太过孱弱,即便有周逸的保护,依然是震碎了全身的骨骼。
可是灵魂深处,雷庄躺在地上,用手遮住眼睛,嘶哑地哭泣着,这是胜利的眼泪,是大仇得以报之的喜悦。
“娘……我做到了……娘……”
孱弱的身躯之上,周逸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身为一个烦人的自尊,即使是面对永远不可能战胜的强敌,凡人,依然有着超越强敌的可能,因为,凡人本就是希望啊。
“大哥哥……谢谢你……”雷庄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不住地磕着头,没有周逸,雷庄其实已经死了。
周逸蹲下,笑道,“是我谢谢你。”说完,用手轻轻地将雷庄扶了起来。
“我娘告诉我,要懂得知恩图报,可是我没有什么可以报恩的……”突然,雷庄像是想起什么,脸上突然变得窘迫。
周逸见此,身体一顿,随即摆摆手,“不用不用,如果你真的想报恩,就好好修炼,做一个你娘眼中的男子汉吧。”
雷庄一下坐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狠狠地点了点头,“我再也不会让人家欺负我!”
眼前的孩子,明明什么都不懂,也不懂前路的艰险,可是却有着那样的果决,甚至吞噬掉他至亲至爱的人,也要手刃仇人的决心,更是周逸侧目的。
这个世界怎么了,每一个人才生下来,都应该是无罪的,可是为什么却有着这么多的因素,去强行地改变一个人,将他污染,将他变得越来越偏离自己的初心?
可是周逸心中却得到了一个答案,如果你不能改变这个世界,就改变你自己。可是如果你真的想改变这个世界,那你就必须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
周逸选择了后者,选择了走一条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属于凡人的道路,身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修士,朝着巅峰前进。
“看来,你懂了……那么,我就将你唤回来了……”冠华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周逸的耳边。
“等一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行。”周逸沉声。
冠华没有等周逸说完,因为她知道周逸想问什么,“是真的,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我的创造的幻境。”
周逸冷冷地笑了一下,他多希望这是幻境,这样的话,雷庄的娘亲没有死,而是从故事中消失罢了,而雷庄也并没有因为做了这样违背本性的事情,心智受到影响。
他多希望,这是假的呀。
可是,周逸摇摇头,双拳突然紧握。
这个世界,这个被人性统治的世界,自己一定要去改变它,不管之后的路,到底有多崎岖,可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却真正地让周逸明白了,凡人的世界,与修士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区别。
在最后,周逸从灵魂之中分出了一道残魂,交给了雷庄,“这个东西,是大哥哥送给你的,你今后一定要好好修炼,不要做坏事,做一个正直的人,知道吗?”
雷庄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这样一个愿意嘱咐自己的男人了,不禁想起了他的爹。
狠狠地点了点头,雷庄坚定的小脸上,一抹决心之意,“我答应你大哥哥,我会做一个像我爹那样的人,可是,等我变强了之后,可以把爹娘都变回来吗?”
周逸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连周逸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周逸笑了笑,点点头,“一定会的,等你成长到天地都畏惧的时候,你的爹娘,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