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身上的血气慢慢化作一团黑红色的云团缓缓升起,越来越多的血气像是一条小溪,不断地从大皇子的身上流去。
? ? 周逸终于第一次认真地看到大皇子的模样,清秀的脸庞上桀骜与伤人的恶毒已经随着大皇子消散的生气慢慢解开,一抹温暖的微笑挂在男子的嘴边。
? ?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佛纹带来的幻境让他看到了如何的温馨景象。兴许是妇人没有离他而去,而他也不是整个云朔帝国为了维护帝国尊严的男子,有的只是一对母子,忘了宫廷之中的尔虞我诈,忘了浮夸虚妄的等级,只是一对母子。男孩在魔兽的屁股后面追逐,而母亲则撑着慈爱的脸庞呆呆地看着。
? ? 周逸把“百战”抽了出来,随着血花喷涌,周逸心脏的位置,那根如鲠在喉的小刺也是随着兵刃从身体的抽离,慢慢地抽了出来。
? ? 大口呼吸着,白色头发之间已是被猩红沾染。看着对面渐渐冰冷的躯体,周逸眼中的困惑也是慢慢冰释开来。
? 将“百战”收回身体,周逸向着大皇子轻轻抱拳,然后木讷地飘过去,抱着男子,缓缓上升。
? ? 周逸苦笑,“希望你来世能告诉我你的名字,现在的你才真的让我欣赏。”
脚下速度提升,“洞天鼎”的鼎盖随着轰隆的碰撞之声缓缓打开。
? ? 这声声响是在久违的寂静之中突然出现的,所有人像遭了雷劈,原本骇然的脸上此刻紧张到心脏骤停。
? ? 童子的脸上同样难堪,当那尊奇怪的大鼎盖上的一瞬间,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是无法勘察到内部的情况,若是皇子有恙,就算自己有着百家经院的势力也是得拿话说。
? ? 万众瞩目中,如红梅点缀般白中穿红的头发缓缓出现,杜若此刻已经紧张得惊呼出来,而旁边的方晓与方婷婷也是在看见白发的一瞬间抱头庆祝,所有修士笑逐颜开。
? ? 但若有人看到此刻的周逸,男子脸上没有笑容,有的,则是一点哀伤,没有胜利的喜悦,右手也没有骄傲地提起敌人的头颅。
? ? 周逸抱着大皇子的躯体缓缓落到擂台之上,慢慢地放下,抬头望向童子。
? ? 童子的双手不知是发怒还是悲伤,从周逸飞出鼎的那一刻起,他知道,心中的想法已是应验。
? ? “你到底干了什么?!”震荡的怒气连整个空间都在晃动,童子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游刃有余的样子,大皇子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修士斩杀,消息一传出,不只是他,整个百家经院都是要拿个说法出来。
? ? 周逸看着童子,幻境之中,大皇子给周逸说的话依然回响在耳边,周逸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杀错了人。
? ? 但大丈夫顶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没有情绪波动,甚至没有否认什么。
? ? 童子气得脸都红了,“妈了个巴子的,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后果吗?”童子此刻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一把狠狠捏住满身鲜血的周逸,在现在的情况下,自己已经全然没有办法像院里交代,现在正是气不打一处来的时候。
? ? 周逸现在的心情很乱,但他必须解决眼下的事情,深呼吸一口,周逸挣扎着开口,“第一,在场的人都清楚,决斗杀人,作为见证者的前辈你,是同意的。第二,不管他是谁,只要站上这个台子就是对手,而前辈屡次违规包庇他人,如今我只是按照规则行事,怪不得他是什么身份,如若前辈觉得我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周逸愿意受罚!”
? ? 什么叫字字诛心,方婷婷此刻在心中啧啧称赞,高人,真的是高人!
? ? 童子无言以对,无论他现在心中有着怎样的结,但在规则上,周逸已经赢了。
犹豫地将周逸放在地上,周逸又是喷出一口鲜血,脸上的虚弱更甚。
周逸慢慢地走下台,光幕在大皇子逝去的那一刻已是消散,三步一回头,周逸每看大皇子一眼,心中便是难受一分。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周逸的肩膀之上,回过头,方晓没有说话,拍拍周逸的背,便是扶着满身鲜血的周逸向着擂台远处走去。
童子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吨黄连的感觉,苦涩的泪在心里留着,但旋即一想,试炼还在进行,等试炼结束再回经院找高层商量才是上上之策。
于是,童子轻咳一声,继续组织试炼。
结束了前几组的强强对决,之后的比赛便进行得相当顺畅。
方晓上台之后只是亮出了雷霆之体,对手便是抱拳退出。
而杜若则让现场的人也是深深震撼,一手玄妙的药理神通将对手的真气流通点封得那叫一个干净,神通还未施展,已是先变成了普通人,带着苦涩和无奈,对手也是弃权而降。
而再看长生子,于狂沙地中已是名声大振,刚对上一名修士,对手便是被绚丽的神通直接轰晕了过去。
至于林江,强大的剑气混淆着对手的五感,而像暗夜中的杀手一般,悄无声息之间,林江手中的大剑已是抵在了对手的脖颈。
而张晨与张飞两兄弟,虽说前面两轮的试炼之中发挥的实力并不抢眼,但此刻在擂台上对决,在面对对手的强硬手段下,两场不同的对决之中,两兄弟都是用自身的本命气血从魂幡之中召唤出了堪比化神三重境的强大古魂,神通一出,让所有人又重新想起了东离境中万幡宗的恐怖实力!
而周逸此刻却是依然一个人在沉思着,他突然发现佛纹与其他的法纹相比较,其作用更加恐怖,佛纹像是让你的眼睛直接贯穿了对方的内心,这是菩萨法相本来的神通之一。
但是,周逸心中却是对佛纹有了新的了解。你只是恨一个人,你杀了他,毫不犹豫,甚至有着手刃的痛快。但,当你看清楚这个人的本质时,你会发现你根本下不去手,周逸心中同样困惑,当他发现手中的枪刃已是刺入大皇子的心脏时,周逸心中的感觉那一刻是悲伤的,像是杀了你的朋友一样,但却又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他始终是敌人。
“我还是不懂,难道我做的不对吗?”眼中的血丝弥漫,周逸越想越是无法从沼泽之中抽离。
“喂,怪人,喂,你怎么了?”杜若的声音忽然传来。
周逸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像一只被抛弃的宠物。
见周逸没有说话,杜若拖着腮帮子蹲在周逸的旁边,身上好闻的气味四溢。
“我现在居然有些后悔。”周逸淡淡地开口,目光中的悔意不用周逸说,杜若已是看得出来。
周逸用手摆弄着储物戒,“原来,每个人从生下来就是被命运强逼着做出不断的选择的。”杜若听不懂,但她愿意听周逸说话,善良的人心中不应该有憋着的情绪。
看着旁边安静的女子,周逸尴尬地笑了笑,可突然女子却站了起来。
“我们宗门每一年都会从东离境的各个地方招收入门弟子,而招收的规则跟现在的这个很相似,我们同样是一一对决着塞选出资质更好的孩子。
但是,让我挂念的不是进入宗门的那些孩子过得好不好,会不会不习惯之类的,恰恰相反的是,我会更担心那些没有被选中的孩子。天知道他们背负着怎样的命运,但有一次我却了解到一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孩子的对手是一个家族的小少爷时,我的感受和你现在的感受其实是差不多的。”
杜若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周逸,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有几次大着胆子问过我的父亲,我问如果那些没有被选中的孩子以后的人生将会怎样时,我的父亲只是回答了我短短几个字,不关你的事。
那一刻我觉得很残酷,但是又确实如此,因为我接触的人少得可怜,所以每一次宗门招收弟子我都会去,但站在那里,我就开始打量每个孩子,猜他们来自哪里,家里情况这么样,资质如何。
但越想我就会越觉得招收弟子会不会是一个错误,因为我们无形之中已经伤害了很多人,那些没被选中的孩子也许是整个村子的希望,也许是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来到这个寄予厚望的地方,可我们给予他们的评价与对待真的是正确的吗?”
杜若说到这又是陷入了与周逸一样的死胡同。
但旋即笑了笑,杜若拍拍周逸的肩膀,“但最后我自己想明白了,那就是,”故意卖关子地傻笑着,谁知周逸并没有反应,无奈,杜若白了周逸一眼,“那就是,我们本来就渺小得可怜,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善终,为何要去为别人的未来担心呢,那样太自私了。”
是啊,那样就太自私了。
一瞬间,这句话好像是大皇子亲自说给周逸听。
“啊,这样就太自私了。我们只需要管好我们这一亩三耕地就已经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周逸目中像是忽然明白,明亮的光闪了起来。
见周逸重新振作,杜若舒了口气,但眼里却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还有一句话杜若没有跟周逸说完。
其实,不管我们如何总结经验,得出的结论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罢了。
就在两人心中都是在思考与领悟时,试炼,已经完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