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姥鲨的游动速度极快,藏身鲨口的我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远遁到安全距离之外,因此现在这条巨鲨能够带着我逃跑其实对我而言是最好的情况。但此时此刻,身处不知何时才能脱困的巨鲨口中,我却忍不住有些后悔了。我觉得自己现在就仿佛薛定谔所描绘的那只又死又活的猫,只有在姥鲨张嘴的那一刻才能知道自己到底会如何,这种在未知恐惧当中等待的滋味可不好受!
姥鲨的巨口虽然看上去很大,实际上闭上之后里面空间很狭窄,仅能允许我仰面躺着,脚朝里,头冲外,根本无法坐起身。身下有数道棱状凸起,硌得我十分难受,我想起了之前在姥鲨口中看到的那些骨刺,灵机一动便将捆绑双手的麻绳伸过去用力磨,效果竟是出奇地好,不出半分钟便磨断了。
但此时,我在跳下甲板前吸进肺里的氧气也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了,觉得有些气闷。姥鲨依然没有丝毫要张嘴的意思,于是我只好尽可能保持身体不动,安静地数着秒数,争取做到氧气最小消耗。
但我心里明白,自己恐怕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被黑帮大佬折磨虐待而死,和在鲨鱼口中活活窒息而死,这两种死法哪个让人更加向往?仔细想想,似乎都不怎么样!
一阵无法言说的恐慌笼罩了我,我再也没法维持淡定,开始奋力捶打姥鲨的双颌,用力蹬踹它的咽喉。然而我这番挣扎唯一的作用,只不过是让自己觉得更加气闷。姥鲨只是稍微摆了摆身子,显得有些难受,却依旧没有张嘴。
5秒,10秒,15秒……每一秒过去,我都感觉仿佛度过一年那么久远。
很快半分钟过去了,姥鲨依旧在急速弯道超车,丝毫没有张嘴的意思。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紧张的环境下加快了数秒的速度,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憋气如此长的时间。
我感觉自己的肺部好像燃烧着一团火,1秒钟都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难道真的就这么死了?!
怎么办?!
就在我计无可施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漆黑一片的鲨口当中似乎有光从我脚下的方向传来,那光线朦胧而微弱,却仿佛世界上最满怀希望的景象!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光亮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大约是姥鲨喉咙的位置旁,左右两边各有六条窄缝,每一条都差不多有成年男人的小腿那么长。银白的光线透过窄缝漏进来,似乎是海面上的月光!
这是……姥鲨的鳃?!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阵兴奋的颤栗传遍全身。因为我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么大的鳃,人能钻出去吗?!
这左右共12条鳃缝,其中最长的两条有将近50公分长,宽度也超过了15公分。单从尺寸上来看,这样的空隙是绝对没办法钻过一个人的,但对于此刻的我来说,两排仿佛监狱铁窗一般的鳃缝就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不论是否能够钻出去,都必须要尝试一番!
此时距离鳃缝位置最近的是我的双脚,我鼓起全身最后的一点点力气,双手用力推着鲨口中的嶙峋棱状骨刺,用力蠕动身子,将双脚率先伸出了鳃缝之外。
姥鲨的鳃很坚韧,但却是有弹性的,仿佛橡胶一般。这一点让我着实大松了一口气,于是继续加大蠕动的力度。鳃缝被慢慢撑开,大腿、屁股和腹部全都顺利通过,到胸口位置时稍微困难可还是挤了过去,到最后就只剩下肩膀、高举的双手和头的时候,却被卡住了!
成败在此一举!我把心一横,将肺部储存的空气一次性全部呼出,将双肩尽可能内扣,最后用力一挣,顿时整个人从姥鲨的鳃缝当中挤了出来!
微弱的月光洒在我四周,我抬起头,发现上方不远处便是海面!
此时的我已完全耗尽了氧气,用尽全身力气扑腾,才终于将自己的头顶探出了水面!
“喝~呼……喝~呼……”我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略带海水咸味的新鲜空气顺着鼻腔和呼吸道涌入肺部,仿佛灼热的岩浆般,所经之处全都火烧一般剧痛。这滋味十分难过,但我却满怀感恩地享受着,因为这便是生的味道!
我低头看去,只见朦胧的月光映照出了水底一个铅灰色的巨大影子,正是那条姥鲨。而附近的海面之上,同样被月光照亮的还有一样更加迷人的东西——一座珊瑚礁构成的小岛!
水下的巨鱼围着我转了几圈,摇头摆尾,似乎有些委屈,接着便尾巴一摆,消失在了深海当中。
鲨鱼是用鳃呼吸的,被我这么大一个人强行撑开鳃缝钻出来,姥鲨的感受恐怕就如同人类被狠狠撑开了鼻孔一样吧?想到这里,终于顺利脱困的我忍不住仰天对月,疯狂地大笑。
接着,一个巨浪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一片迷蒙的梦境之中,似乎全世界所有的水都化作了瀑布,劈头盖脸地朝着我倾泻而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明亮的光线照在眼皮上,便睁开了双眼。
脑袋很疼,眼睛更疼,视线当中一片迷蒙,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瞎了。好在过了片刻之后,我想起自己在海水当中努力睁眼观察的事情,知道自己的眼睛只不过是受到了过多的刺激而已。果然,当我坐起身后,随着眼泪止不住地涌出,视线很快清明起来。
这是一座极其袖珍的岛,小到我坐在地上几乎就能看到全貌。身下是细白的沙滩,面前是嶙峋的礁岩,几颗椰子树东倒西歪地生长在岛屿另一侧的沙地上。左手边极远处,海天交界的地方正泛起鱼肚白。
看上去,自己是被潮水冲到了这个小岛上?我想起自己在昏迷前那一刻,借着月光看到了不远处的小岛,不由得暗自庆幸。不过看起来,虽然自己到目前为止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但情况似乎依旧不算太乐观!
我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如同沙漠,疼痛无比,舌头更是肿的像土豆一样。我试图吞下一点唾液润润喉咙,却发现自己的口腔当中一点唾液都分泌不出来!我知道,这是身体泡在盐水当中时间过长又没能补充淡水之后发生的症状,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处在脱水的边缘,或者,已经开始脱水了。
自己昏迷之后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所以我太不确定先前所发生的那惊魂一夜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不过……我抬头看了看头顶,嗯,毫无遮挡!在赤道附近的热带阳光下,若是毫无遮拦的曝晒一整天,恐怕我现在就已经不是干渴脱水,而是直接变成人干了吧!
所以,先前那一夜应该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了!想到这里,我便觉得愈发庆幸。自己若是再晚苏醒4、5个小时,恐怕便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我下意识地咧开嘴想笑一下,却冷不丁牵动了嘴唇上的裂口,钻心地疼。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嘴唇已经干裂地如同被烈日暴晒之后的泥土一般了!
不知道昨晚游轮上的那名高丽教父在失去我的踪迹之后,会不会迁怒晓晓他们?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急如焚。我们的游艇若是一直守在沉船附近的话,想要找到真的不难。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我习惯性地叹气,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气出来,原来咽喉已经几乎被肿胀的扁桃体和舌头堵满了。这样一来,就连吃饭喝水对我来说都会变得十分艰难。
对了!吃饭!!!喝水!!!
这两个再现实不过的词汇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眼前的困境当中。我必须首先保证自己可以活下去,才能有资格去担心别人!
于是我开始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昨晚被绑架时,我的后脑曾遭到重击,现在看来其影响依旧没有过去,我仍会是不是感到眩晕,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症状。在游轮上的时候被高丽教父的手下拳打脚踢了一顿,我逐根摸过自己的肋骨,发现现在身上除了几处淤青之外,似乎并没有留下更多伤痕。从跳板上跃下之前我被捆住了双手,之后在姥鲨口中的骨刺上磨断绳索时,手腕也被刮出了不少划痕,也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接下来,便是最严重的地方了。我低下头望向自己被鱼枪射中的大腿,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掀开了早已破碎成布条的潜水裤。
几块湿哒哒的布条胡乱包裹在曾经被鱼枪射穿的伤口四周,沾满沙砾和泥土,看上去脏兮兮的。要知道鱼枪的尖端是带有倒钩的,一旦射中目标便极难拔出,看来在我被击中后脑昏迷之后,那几个执行抓捕任务的当地人不仅帮我拔出了鱼枪,还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然而这种程度的包扎……我无语地看着那几块显然是从某件衬衣上扯下的布条,这玩意儿恐怕除了止血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作用了,甚至其上携带的大量细菌还会加剧伤口的感染。更何况布条被海水浸湿之后就将伤口捂在了一个相当潮湿的环境当中,简直就是滋生细菌的温床,非常容易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