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被捕,让众人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蒋老爷子身边的安保措施也宽松了许多。
然而就在此时,书房当中异变陡生,一道致命的锋芒从严管家的手中直奔老爷子心窝,迅若闪电,在任何人来得及采取措施之前便狠狠刺了上去!
耳畔只听得金铁交击般“叮”的一声,老爷子满脸难以置信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小乌兰则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严管家直射而去。
“别下死手!”情急之下,我只得尽可能简短地大声提醒小丫头。因为我发现经过刚刚那一击之后,严管家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身形一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利器了!
蒋老爷子的这位大管家似乎并非黑袍女那般的高手,我是真怕小乌兰手重,不小心一拳把人给锤死了……
听到我的提醒,小乌兰身形半转,原本一往无前的直拳在即将触到严管家的胸口前堪堪变拳为掌,斜掠向他的肩膀。
咔啪!咣当!
严管家被削中右肩,握刀的手无力垂下,匕首滑落在地。他闷哼一声颓然坐倒,脸上的表情痛苦至极,但冰冷的目光却仍旧在我们几人间来回逡巡。
书房门口,外面走廊里听见响动的保镖们一拥而入,将遇袭的老爷子簇拥在中间,警惕四顾。
“老爷子!”郑芷目眦尽裂,“您没事吧?!”
蒋老爷子左手缓缓抬起,按在心脏位置摸了摸。就在我也跟着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时,他忽然掀起自己衬衫外面套着的薄羊毛背心——那里面竟密密麻麻贴着七八片我托郑芷帮忙制作的那种简易“护心镜”,而且每一片尺寸都比我们拿来保护穴位的大上许多,将周身要害保护地严严实实!
郑芷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老人的胸口,见他没有大碍,这才惊魂未定地吁了口气:“吓死我哦,还好之前为了安全起见,我和老爷子也在衣服里贴身藏了太叔先生设计的这种护心镜!”
蒋老爷子脸色铁青,摆手示意众保镖退开,大踏步径直走到跌坐在地的严管家面前,面沉如水:“蒋家内部为凶手做内应的人,是你?”
严管家先是眼神怨毒地瞥了我一眼,这才恨恨道:“是!”
“我扪心自问,蒋家一向待你不薄!为什么?!”
“呵呵,待我不薄?”严管家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却不带丝毫的温度,“老爷子,我是个孤儿,从小便在蒋家长大。原本也曾想过,自己这辈子就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抚养之恩。可是你知不知道,当年被蒋老三强暴的女孩,她是我的亲妹妹!是我唯一在世的亲人!”
蒋老爷子耸然动容:“什么!你居然还有一个亲妹妹?!那……那为什么你那么多年,都没有告诉家里?这么多年来,我早就当你是我的半个儿子了,若早知道你有这么个妹妹的话,后面的事情就说什么都没可能发生了啊!”
“没可能发生?呵呵,或许吧……又或许,会更早发生也不一定?”
“更早发生……什么意思?!”
两行浊泪顺着严管家的眼角直流而下:“老爷子,您教子不严造下的孽,事到如今还是不敢面对现实么?!记得我第一次到蒋家大宅来时,才不过5、6岁年纪。但我第一眼看到当时已经十七八岁的蒋老三时,我便有了一个强烈无比的念头,那就是要让我妹妹这辈子都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如若不然,总有一天将无法逃过他的魔掌!”
蒋老爷子的声音微微颤抖:“所以……你隐瞒了自己妹妹的存在,而之后的那么多年,所有人都觉得你生活勤俭到了清苦的地步,就是因为要养活她?!”
严管家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叹:“谁知到了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啊!老爷子您知道吗,当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后,我其实并没有想着要报复蒋老三,更没想过要报复蒋家。甚至我还主动去找妹妹,劝她放弃告官,拿着钱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然而她却不愿。”
严管家用完好的左手颤颤巍巍地从衣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放到嘴里,却没有点燃。此时此刻,他已经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老爷子,您知道当时我妹妹她嚷了那么久要让蒋老三接受制裁,但却一直都没有真的告到警局那里去,是因为什么吗?当时蒋家上下所有人都觉得是因为她太贪财了,此举无非是想待价而沽,多讹一些补偿,呵呵……真可笑!我妹妹是那么清纯的一个孩子,她只是单纯觉得坏人作了恶需要付出代价,真的一分钱都不想要!她当时之所以没去报警,是因为我这个哥哥花钱雇人把她看起来了呀!!!”
说道这里,一向以沉着冷静形象示人的严管家已经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我原本是想先把她看住,以后再慢慢跟她沟通,总能让她放下对蒋家的仇恨。可是!你们蒋家就为了豪门大族那一点可怜兮兮的面子,居然想要烧死她!!!”
听到这里,我总算是从当事人口中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看着趴在地上,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愤怒得抖作一团的严管家,我凑近一旁的蒋先生,低声问道:“所以说,当年那场大火,真的是您的兄长安排的?”
蒋先生叹了口气:“我大哥伯城,是个不折不扣的枭雄人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事情也曾做过一些。而且你别看他平时骂伯来最多,其实最是宠溺这个弟弟。火灾那件事情的真相当时没人深究过,今天恐怕也很难调查清楚了,不过此事来得蹊跷,的确非常有可能是大哥所为!”
似乎是当年那场惨剧带来的阴云太过浓烈,书房当中一时无人说话,只有严管家抑制不住的呜咽声回响。过了好半晌,严管家才止住哭腔,恨恨讲述着接下来的事情。
“我不知道老天到底有眼的还是无眼的,总之,我妹妹虽然遭受了绝大的不幸,却奇迹般地从那场滔天大火当中生还了。可是那个原本青春貌美的小姑娘已经面目全非,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呵呵,我错了,我不该相信豪门大族所谓的善良,不该相信你们这些人整天挂在嘴边的礼义廉耻和仁义道德!我想要报仇,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计划着如何报仇!我将自己多年来的积蓄全都交给了妹妹,让她去遍访名师,学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回来!我要她亲手从蒋老三那里讨还代价,我还要让那个为了维护自家面子而痛下杀手的蒋老大再也没有可笑的面子,我更要把整个蒋家搅得天翻地覆!”
严管家的话语沉重得犹如实质,狠狠锤在蒋老爷子心口。老人家颤颤巍巍地蹲下,一屁股坐在了严管家的对面,看着他一脸落寞地叼着未点燃的香烟。
“怎么不点火?”
严管家指了指自己的右边肩膀:“疼得厉害,左手不方便点。”
“打火机。”老爷子沉声对身旁离得最近的保镖说道。
那名保镖立马殷勤无比地将自己的打火机递了过来。老爷子帮严管家点燃了香烟,两人没有交谈,没有争执,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看向对方,就这么相对而坐,似乎在各自想着事情出神。然而我却觉得,这完全可以算作是仇敌的两人,却似乎只是想在这一刻,陪着对方多待一会儿。
一根烟燃到尽头,严管家掸了掸烟灰,将烟屁股直接在老爷子书房的奢华地毯上按灭,忽然笑了起来:“老爷子,您是个好人。其实我刚刚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杀您,尤其是当您说要捐献出自己心爱的收藏品来筹集善款时,说自己此举是为了‘赎罪’,我就知道,您是真心对当年的事情感到抱歉了。那时候我真的在想,是不是就这么算了?可是,我的妹妹已经被捕,以她的所作所为,估计下半辈子是不可能再出来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蒋老爷子忽然笑了:“严宽,我不怪你,真的。这么多年,你为蒋家付出过多少,牺牲过多少,我心里有数。”
严管家也笑了起来,他左手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老爷子,时候不早了。”
老爷子没抬头,只是漫不经心地挥手道:“送他去警局吧。”
两名保镖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严管家,准备带他离开。我上前一步拦在三人面前:“严管家,请留步。小生尚有一事不明,想跟您请教一下,不知可否?”
严管家没说话,只是狠狠瞪着我。
我等了半天见他没有搭理我的意思,只好耸了耸肩,自顾自问道:“我很好奇那柄青铜钺的事情,它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而且那东西用起来不顺手吧,你又怎么会想到拿它来作凶器?”
严管家自嘲地笑了:“呵,当时想着如果能将罪名嫁祸给蒋老二,让整个蒋家后继无人,那会是何等的爽快!不过现在来看,我还是太天真了些。”
“蒋伯年先生家的保险库被盗,是你指示的吧?”
“是,只不过我没有想到,那家伙最后竟敢背叛我,带着东西跑路了。幸好他去销赃的那家古玩店老板知道老爷子最喜欢这类错金银的青铜器,第一时间就联系到了我,让我有了弥补这一疏漏的机会。结果,想不到最后就是这一点点的失算,却让你抓住了把柄,功败垂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