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前去走访宾客的警员大步走来，冲着胖警官敬了个礼：“报告罗警官！我们刚刚发现，蒋家的三公子——蒋伯来不在宴会现场！”
胖警官眼睛眯起：“哦？那有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没人知道。根据现场群众提供的情报，今天一整天各大家族前来拜会蒋家成员的时候，也一直没人见到他！”
名震内地和东南亚大半个华人圈的蒋家，顶梁柱自然是老而弥坚的蒋老爷子。老爷子膝下共有三子，长子蒋伯城沉默庄严，次子蒋伯年威武豪迈，而三子蒋伯来则有些轻浮纨绔。
按理说，老爷子八十大寿这么大的事情，作为儿子自然是不可能缺席的。此时寿宴过程当中突发命案，死者还是蒋家青壮一辈当中最有能力，也掌握着家族最多资源的蒋氏长子，不在场的老三自然有着重大的作案嫌疑。
不过我回忆了一下蒋家老三那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肾虚模样，还有父亲兄长对他的感官后，觉得这样一个纨绔子弟，在寿宴上干出迟到甚至缺席的事情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现在按照原定时间的话，寿宴也才刚刚开始了大约半个小时。
姓罗的胖警官听完下属的汇报，蒲扇大手一挥：“安排下去，重点调查蒋家这位三公子，找到之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下属立正敬礼，领命而去。结果刚走了没两步，罗警官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又说道：“等等！不用调查了，蒋伯来刚刚到达了宴会厅门口。”
罗警官话音还没落，我就听到一个嚣张又略带几分不屑的声音在宴会厅的入口处响起：“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老爹大喜的日子，一个个都跟吊丧似的！怎么还有这么多警察？！”
人群中当时有人应道：“三公子，您大哥……没了，您节哀。”
“什么？！”蒋家老三惊呼一声，奋力分开人群，边跑边喊道：“我老爹在哪儿？！我二哥在哪儿？！警察里面管事儿的在哪儿？！”
罗警官和身边的警员对视一眼，快步向着蒋伯来的方向迎去。我见状连忙紧随其后，想看看事情会如何发展。
“蒋三公子，我是这起案件的全权负责人，我姓罗。”胖警官拦住蒋老三，自我介绍道。
“我大哥，蒋伯城，他……真的死了？”或许是因为刚刚的奔跑让本就虚弱的身体不堪重负，停下脚步的蒋老三气喘吁吁，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兴奋、恐惧、悲痛、难以置信，众多复杂的情绪糅合在一起，构成了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这个人不是凶手！几乎在那一瞬间，我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我们做古玩生意是靠眼力吃饭的，最重要的本事除了要会看玩意儿之外，还要会看人。因为古玩本身不会骗人，归根结底，还是人在骗人。做生意的时候只要一次看人看走眼，很可能就会赔进去大笔的身价。
这几年的古玩生意做下来，我对自己的眼力还是相当有信心的。所以这时候第一眼看到蒋老三的表情，我就知道人不是他杀的——不然就算是奥斯卡影帝，也表演不出如此精妙复杂的情绪。
罗警官点了点头：“寿宴开始前十分钟，您大哥的尸体被人在宴会厅角落的一个清洁间里发现。三公子，下面请您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根据宾客反映，今天一天都没有人看到你，请问这段时间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哈？你们这是在……怀疑我？！”蒋伯来脸上露出羞怒交加的表情，“我在哪儿，凭什么要告诉你！”
罗警官不为所动：“实不相瞒，由于在可能的案发时间里您刚好不在，现在您有着重大的作案嫌疑！所以希望蒋三公子还是能够尽量配合我们的调查，不然的话……”
“呵呵，你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我是为了您好。”
两人正在针锋相对的节骨眼上，旁边远远围观的人群忽然分开，蒋先生和蒋老爷子在警察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罗警官，我相信我的三儿子不是凶手！”蒋老爷子冷哼道，“这废物若真能干出谋杀自己的大哥这么有勇气的事情来，那我还真是要烧高香了！”
蒋老三似乎有些羞惭，沉默不语地低下头。
“我也相信不是三弟干的，从小到大，我对大哥都是非常敬重甚至崇拜的，但要说谁跟大哥的关系最亲，其实是我的这个小弟弟。”蒋先生也解释道。
这时一位警员走过来将一摞报告递给罗警官：“罗sir，都排查完了！”
罗警官结果报告看了两眼，抬头对蒋家仅剩的三人道：“几位，截止到目前为止，蒋伯年和蒋伯来两位先生是作案嫌疑最大的两人，还请两位跟我回警局一趟。我保证，他们会受到最妥善的对待，而且一旦嫌疑排除，第一时间就可以离开，不知您是否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他这最后一句话是对蒋老爷子说的。
老爷子长叹一声，点头道：“伯城从小就稳重，我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希望在我百年之后，他能够撑起蒋家这颗大树。谁知道，老不死的总是不死，最后竟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罗警官您放心，我们蒋家一定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只是希望您一定要尽早抓住凶手，为我的长子伸冤！”
罗警官郑重点头：“我们会尽力！”
蒋先生忽然望向我：“Sir，我能不能跟太叔先生说两句话？”
罗警官犹豫了一下：“好吧，不过我们的警员要在场。”
“不用那么麻烦，现在说就可以。”蒋先生说着信步朝我走来。
“那柄钺的事情，是你告诉警方的？”
我沉默半晌，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不是我干的。”蒋先生语调颓然。
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点了点头：“我信你。”
见我的神情不似作伪，蒋先生松了口气：“我不知道那件东西是怎么跑到凶手手里的，你帮我查一查，拜托了！”
“为什么拜托我，有警察来查还不够么？”
蒋先生摇了摇头：“我原本把几件用作寿礼的古董都放在自家保险库里，但是保险库失窃了，就在昨天晚上！”
“哦？！都丢了什么？”
“主要是现金，还有几件古玩——寿礼当中的就只有这柄钺！”
“人抓住没有？”
“还没，我报了警，但现场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窃贼的手法应该相当专业。”
我不禁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从表面上来看，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入室盗窃案，虽然失窃的是港岛知名富豪，而且作案金额可能特别巨大，但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甚至于那柄青铜钺的价值在所有寿礼当中都并不算太出众，这说明窃贼基本没有判断古玩价值的能力，不太可能是职业艺术大盗之类，但偏偏又能够躲开全部的安保措施，在戒备森严的保险库之中偷出东西？我隐隐感觉这里面似乎有些文章。
不过这样一来，凶手拿到那柄钺，就很有可能是在古玩黑市上买来的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出于某种原因，为了拿到青铜钺做凶器而故布迷阵偷了别的东西。甚至可能这些东西根本没丢，所谓失窃案只是蒋先生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太叔先生，拜托了，帮我调查一下港岛的古玩黑市，看看能否找到那柄青铜钺交易的线索！在场的所有人里，也就只有你能做到这一点了！”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耸了耸肩道：“好吧，反正我原本也是打算要去港岛的古玩市场上看一看的。”
“那就先行谢过了！”蒋先生微微鞠躬，跟着警员走了。
罗警官饶有兴致地看了我几眼：“太叔先生是古玩行里的人？”
“嗯，我是帝都的古玩商。”
“这方面您愿意帮着查，我仅代表个人表示感谢。还是那句话，如果有线索或者遇到危险，随时随地欢迎您直接打电话给我。”
从我们发现尸体到现在，差不多过了两个多小时。在场宾客多是身份地位极高的商政精英和上流人士，协助警方配合调查这么久已经是极限。此刻确定了主要嫌疑人，其他人自然没有了继续进行扣留的必要。因此警方离开后，众人对蒋老爷子表示慰问之后，便纷纷离开。
可怜蒋老爷子一场大寿没办成，三个儿子反而一死两囚，大喜的日子只剩孤家寡人，说不出的凄惨。
我没有马上离开，因为小乌兰还在陪着郑芷。等到宾客快走完了，那位郑家大小姐却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不走？”我有些诧异地问她。
“蒋家和我们郑家是世交，蒋老爷子就像我的亲爷爷一样。现在蒋家骤然出了这么大变故，我想留下陪一陪老人家。”
我点点头：“蒋伯年先生临走之前跟我说，不是他做的，我信。他提供了一条关于凶器的线索，需要我去追查港岛的古玩黑市，我准备去看看。”
“那就辛苦您了！”
“不辛苦，毕竟认识一场，而且我本来也是准备去港岛的古玩市场看一看的。”我伸手抚了抚小丫头的脑袋，“更何况，小乌兰对她这个郑姐姐可是关心的很呐，那她姐姐有事了，我自然要帮忙的！”
郑芷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多谢了。我也会通过我的关系和港岛警局保持联系，获取第一手的线索和资料，尽可能帮助案子早日告破。”
她回身打了个响指，女助理立刻手脚麻利地递上了一张名片。
“太叔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事情有了进展，请您第一时间打给我！如果需要帮助，也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