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底,静静躺着一册泛黄的线装本子,封皮上用行草写着“太叔望”三个字,正是我太爷的名字。
本子的纸页卷曲焦脆,显得时代感十足。我大致翻了一遍,发现上面的字迹是分多次写成的,应该是一本日记或账本之类。
我重新打开第一页,开始认真阅读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本的确是我太爷太叔望的日记。日记开始的时间大概是1944年秋,开始的内容也并不出奇,既有受某某之邀为某物件做旧的记录,也有一些针对动荡时局的所感所思,甚至还有一些读书笔记。不过从日记的前三分之一处开始,内容便逐渐在开始叙述同一件事情!
“1945年10月16日,晴。时局依然紧张,但天气不错。大清早受邀前往洛家,查看一件要做旧的青铜器,司徒兄也在,闲聊时事,皆愁眉不展。司徒兄言大丈夫活一世,富则应兼济天下,我与洛兄皆称善,于是商议共建一处草棚施粥。正谈间,洛家杂役来报,说门口倒毙一名流民,本欲抬走掩埋,却发现此人尚未咽气!
“吩咐杂役将人搭进来,我与司徒兄和洛兄一同前去探看,见此人蓬头垢面,伤痕累累,昏迷不醒,心有戚戚焉,商量后决定将他留下来医治,暂住洛家,医药并生活费见者有份,由三家共同负担,以此为国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
“10月20日,晴。被救助之流民苏醒,大夫说他只是劳累过度,身体则并无大碍。不过此人一言不发,整天呆坐发愣,不知是否由于受到重大刺激而失忆?”
……
“10月30日,秋雨后转凉。暂宿洛家之流民身上的大小伤痕已恢复十之七八,面容渐丰,我及两位友人都很高兴,商议后决定将各自家里的客房腾出来作为救助站,给老弱病幼之流民暂栖。”
……
“10月31日,微雨,应邀赶往洛家。到了之后才得知,原来是先前收留的流民终于开口说话了!此人名李念,据他自己说,先前被倭寇俘虏,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跑了出来。我和司徒兄安慰了李念一番,便各自回去筹办救济站的事情了。真是千头万绪分身乏术啊!”
……
“11月2日,晴。救济站的工作原本进展十分顺利,按计划再有一两天,等采购的焦炭回来,便可以开始接待流民了。但派去邀请洛兄的伙计却传回了惊人消息——洛家居然不干了!而且不仅是救济站,就连再之前议定的三家施粥也要退出!
“我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认为洛家临时变卦,或是有突发之事。但思来想去,近日洛家之变动无非李念进住修养,此中或有隐秘?前往问询,竟被门房拒之门外!所幸司徒兄也来了,两人瞪眼硬闯,门房不敢阻拦,终进得大门。
“与司徒兄一同逼问洛兄良久,他终于道出实情,原来李念竟是李进喜的侄子!”
李进喜?看到这个名字,我愣了一会儿,没有想起此人是谁,于是继续往下读。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洛兄带我们去见了李念,李念竟然说知晓西太后宝藏的下落!有多少年了,十七年还是十八年,都没再听到有人提起这份秘宝,现在居然,要现世了?!”
读到这里,我良久无言。十七八年前,西太后,那么这份所谓的秘宝……可不就是1928年夏天,被大军阀孙殿英盗掘的慈禧太后墓中的陪葬品么?!
震撼之余,细一思量,李进贵这个名字我也想了起来,那不就是西太后身边的红人,著名大太监李莲英的本名么!
江湖传闻,李莲英临终时曾将几个侄子全都唤至床前,口述了慈禧太后下葬时各种陪葬品的详细情况,而这些内容则被侄子们整理成了一本书,名为《爱月轩笔记》。这本书中的内容在民国初年大古玩商赵汝珍写《古玩指南》的时候还引用过,不过到现在已经失传了。
临终前还要留下详细记录慈禧太后秘宝的资料,这太监大总管的心思可就很值得玩味了。而我太爷日记当中的这个李念,作为李莲英的侄子,他若说知道慈禧太后秘宝的下落,十有八九是真的!
之前司徒家主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有过疑问,押送秘宝的倭寇军队,为什么要留一个国人俘虏的活口,就不怕泄露消息吗?现在我终于明白,若这个俘虏是对慈禧秘宝了如指掌的李家后人,自然有不杀的价值。
我继续读了下去。
“11月10日,多云。据李念说,大军阀孙殿英盗得慈禧秘宝后,除了将其中一些送给国民政府高层外,剩下的绝大部分都卖掉充作军费。而同一时间,倭国正在我国大肆搜罗珍宝古玩,倭国的古玩贩子通过各种渠道,将这些珍宝中的大半都收入了囊中。而孙在被倭军俘虏后,手中仅剩的最后一批珍宝也全数为倭方缴获。从此,慈禧秘宝便落入了倭军手中,与其他众多强取豪夺的中华珍宝一起暂存于东三省。到战事不利时,倭方原想将这些秘宝分批偷运回国内,但其中包括慈禧秘宝在内的这三分之一却没来得及装船,押送军只能慌不择路地带着秘宝向西伯利亚雪原深处逃窜。
“慈禧秘宝数量之巨惊世骇俗,由于李念对慈禧秘宝了如指掌,故一直被护宝倭军作为俘虏裹挟前行,负责对秘宝的清点核实。当这支部队逃到雪原深处时,部队中一多半的人都当了逃兵,李念也趁乱逃了出来,先入满洲里,之后随着南逃的难民一路辗转来到北平。
“11月25日,北风。自从洛兄知道了慈禧秘宝的消息,就完全没心思想其他事情了,整天惦记的就是如何取得宝藏。然而李念虽然告诉了我们宝藏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不肯透漏宝藏的具体位置。就在前天,李念病倒了。他把我们三人都叫到旁边,说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为了感激我们的照料和救命之恩,他会把慈禧秘宝的位置画成地图,再分成四份,三家各拿一份,然后给自己的独生儿子一份,但必须在我们帮他找到儿子之后才能给。他说希望我们能够照拂他儿子长大成人,然后再和我们三家齐心协力,一起去找寻秘宝,我们三人都答应了。这两天逐渐冷静下来后,我已经在想,这秘宝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很有可能只是李念为了让我们帮衬自己儿子而编造的一个谎言,因此并没有太在意,反正我们几个都家大业大,帮衬一个孩子随手就能做到。但我当时却分明看见,洛兄的眼睛里闪着不一样的神色。”
“1946年1月12日,小雪。李念一直卧床不起,如今已经危在旦夕了,全凭意志吊着一口气,不过我们今天终于找到了他的儿子。李念如约将地图一分为四,分别交给我们4人保管,之后没多久便驾鹤西游。在洛兄的强烈要求下,李念的儿子李成功继续住在了洛家,希望小伙子一切平安。”
看到这里,我不禁皱眉,希望小伙子“平安”?!在我太爷爷看来,这个住在朋友家的小孩已经身处险地了么?
日记从此处往后,记录的日期间隔就越来越远,所记述的内容也越来越短,似乎太爷爷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习惯性地在记录一些生活琐事。
我飞速地向后翻着,终于在写有字迹的最后一页上见到了洋洋洒洒的一整页。
“4月19日,头顶之上尽是铅灰色的云,心灰意冷。姓洛的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他之前已无数次来找过我,唆使我几家联合起来,一起去寻找慈禧秘宝。‘倭方说不定也有消息,咱们去晚了,那可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姓洛的如是说。但我觉得时局未稳,去西伯利亚寻宝变数太大,不够稳妥,而且我们更是答应了李念要先等他儿子成年,司徒兄也是这个意思。但我们两人都低估了洛的决心。今天,姓洛的居然要对李家小子下手,意图拿走他手中的藏宝图不说,还试图害命!幸亏司徒兄发现,让手下家丁保护孩子离开了。姓洛的甚至想对我和司徒兄下手!几十年的交情,居然抵不过一个虚无缥缈的宝藏!不提了不提了,从今天起,我们太叔家离开北平,再不掺和这档子烂事!那四分之一的藏宝图我已经烧了,此日记留给后人,望以此为戒!”
日记到此结束,读的我唏嘘不已。估计就是这件事情的发生,才使得太爷爷心灰意冷,带着全家移居到了直隶,而洛家或许就是从此时起便将注意力转向了遥远的沙俄西伯利亚雪原。
我把日记最后一页记载有太叔家图纸已毁的内容用手机拍了下来,分别发给司徒正我、司徒东篱和洛家成,好让他们不再惦记这件事,省的后面给我找麻烦。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连响三声,我终于送了口气,心想这破事儿终于了了。
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前往姑苏,运作俄玉的初步炒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