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斌这时已走到被他点倒的那人旁边,只见他撩起对方的衣服,开始揉搓背后皮肤,时而拍打,时而捏掐,手型不断变幻,娴熟无比。
旁边的草丛里突然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体型不小的东西在靠近。彪子露出警惕的神色,冲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便不声不响地朝着声音方向摸了过去。不多时,我听到一声熟悉的惨叫,然后就看见刚刚摸进草丛当中的大汉拎着被困得像粽子一样的小杰回来,扔到了我旁边。
我和小杰大眼瞪小眼,见这小子还冲我嘿嘿傻笑,不禁小声嘀咕道:“你干嘛来了?”小杰一脸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表情道:“听到这边动静不对,来救你们呀!”我心里这个气呀,真是猪队友,要救我们,你老老实实待在车上等机会不好吗?现在又多一个人陷在这儿,月蓉不会开车,这下外面最后的接应都没有了!
彪子一脸冷笑地看着我:“你们车上还有几个人?一并都过来好了!”说罢便让两个手下摸向我们的车子方向。小杰见状忙在后面大声喊道:“车上还有一个人,是病人!麻烦两位大哥手脚轻一点!”说完还偷偷朝我眨了眨眼睛。
两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一人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拎着月蓉,另一人则抱着一只保险箱,里面装着我们这一路上收来的古玩。只见小美人一改平日里的容光焕发,虚弱无力,几乎站都站不稳。她穿着肥大的长袖长裤,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金纸般血色全无的脸孔,原本能够打7到8分的靓丽容颜此刻写满憔悴,打3分都有些勉强。这小妮子十分钟之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这个模样,自然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了!联想之前小杰说还有一个病人,我欣慰地发现,这两个弱智儿童还是有点小聪明的,能想到让月蓉装病扮丑,避免小美人儿羊入虎口。
估计是看一个病恹恹的小姑娘没什么威胁,彪子只是让人反剪她双手捆住,直接丢到我们旁边。装古玩的保险箱则直接被装进了一只更大的木板条箱子里。
月蓉虚弱无力地靠坐在小杰身边,小杰连忙伸出被捆在一起,只能稍微挪动位置的双手,借机把小美人的青葱玉手握在手心,一边反复摩挲,一边安慰道:“没事的,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看得远处的文斌嘴角一阵抽搐。我忙冲文斌打眼色,让他专心救人。
在文斌的料理下,不多时,彪子的手下眼皮微微一颤睁开,悠悠然转醒过来。彪子安排了另外一名手下照顾他,然后亲自动手再次把文斌绑起来蹲下。我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个亡命徒:“彪哥,人我们也救了,您看,我们真的没有恶意,还拜托您帮忙引荐,让我见一见杨二爷!”
彪子盯了我好一会儿,对最后两个空闲的手下吩咐道:“你们看好这几个人!”这才慢吞吞地起身,走向另外一边的灌木丛,起身时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侏儒、瘦高个和老罗锅三人。
我注意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细节,暗自记在心里。刚才在抓我和文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几名统一装束的大汉明显对彪子的命令令行禁止,动作整齐划一;而另外三人的行动则隐隐带着一种邀功的意味。我猜测,这些人很有可能不完全是一伙的,彪子带着的这几人是组织的主力,而其他人单纯长相就相当稀奇古怪,大概是从外面请来的奇人异士。从眼下的情况看,彪子对这三人也不无提防,那句吩咐手下的“看好这几个人”,似乎隐隐也有包括三位外援在内的意思。
顺着彪子行进的方向望过去,我惊讶地发现原来在茂密灌木丛的掩映下,近在咫尺的地方还俯卧着两辆性能卓越的迷彩涂装悍马,在黑暗中几乎与周边的植被融为一体,充满动感的外形轮廓让它们看上去仿佛随时会仰天长啸的上古凶兽!
只见彪子走到其中一辆悍马车的后排窗口前,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神态十分恭敬。很快,一个莫约40多岁年纪,身材瘦弱,文绉绉打扮的男人从后排走出。上次在帝都的暗标会上我没有见到杨二爷的真容,只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的阴柔嗓音。现在看到这人文弱的模样,以及彪子对他的态度,估计这位就是杨二爷了。
这个杨二爷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一个文弱书生却能成为一群亡命徒的首领?我隐隐有个猜测。在老津门卫,自古有拴娃娃的传统。夫妻两人若结婚后没有后代,就会到西郊娘娘庙用红绳套一个泥娃娃回来,供在家里,作为大儿子。相传有了这个老大,就会带着兄弟姐妹们都出来,以后也就多子多女了。而后面出声的第一个孩子,就排行老二了,要喊泥娃娃做大哥。所以在津门卫,路上见到男的喊二爷,一般人家都爱听。
杨二爷既然名号就叫个二爷,手底下的亲信又有彪子这样标准津门卫口音的近臣,我估摸着估计也是老津门卫出身。这地方老辈子盛行混混儿,即使到了现代,在江湖绿林上都还有传承。历史上真正的大混混儿,都是越有势力的,越不像混混儿。我估计这杨二爷或许就是传承者之一吧。
只见这名男子踱着方步,不紧不慢走到我们跟前,邪魅一笑:“原来是凯特小姐的‘朋友’,失敬,失敬!”果然是暗标会那天从阴影当中传来的那个阴柔嗓音,他特意咬重了“朋友”二字,显然没把那天洋妞凯特一时兴起的小把戏当真。
我努力让自己露出最为自信的微笑,用略带兴奋地声音道:“杨二爷,小生太叔博鸿,屡次失敬,的确该当受罚!但这次又在荒郊野岭跟您老人家相逢,实在是天大的缘分,还希望杨二爷您能给小生一个机会!”
“哦?机会?”杨二爷皮笑肉不笑,“您想要什么机会?”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小生是做古玩生意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二爷,既然碰上了,我想吃个现席,不知可否?”
“吃现席”是古玩行里的黑话。说的是盗墓贼找到墓室的位置后,提前把盗洞打到墓室门前,但并不打开,等相熟的古玩商来到现场,这才挖坟开棺,把掏出来的东西一件件摆好,供古玩商选购。这种古玩交易的方法,对盗墓贼来说,没有中间环节,东西到手第一时间完成销赃,不用保管也不用运输,省时省力。而对古玩商来说,如果出来好东西,也能够保证第一时间拿到,价位相对也会比较低;而且亲眼看着东西从墓里掏出来,真伪更有保证。
当我说出“吃现席”三个字之后,现场的气氛明显森冷下来。我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滚落,紧张得不行。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兵行险着,说要吃现席,就挑明了自己已经识破在场众人正在摸金倒斗,若杨二爷不答应,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杀人灭口无疑是最方便的选择。但现下我也实在想不出其他拖延时间的方法了。求饶?别逗了,要是没有好处,这伙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凭什么要怜悯放过我们!
杨二爷闻言,嘿嘿冷笑:“后生,吃我杨二爷的现席,你有这个实力吗?”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从上次暗标会上东西的档次就能看出,杨二爷的团伙是做大生意的。而我现在手里的钱刨去收古玩、买房以及给爸妈的钱之外,只剩下了60多万。要是杨二爷他们这次挖的是一座大墓,这点钱根本就不够看的。当然,我也不是真的要收这些盗墓出来的赃物,眼下只要拖住他们就成。因此我打肿脸充胖子:“杨二爷您放心,小生的实力还算勉强够看,实在不够的话,还有我这位兄弟兜着呢,他可是黑非洲石油大亨家里的公子,而且出手的人脉也广的很!” 我朝小杰努了努嘴,心里暗道抱歉,只能先把你给卖了!
杨二爷沉吟片刻,就在我心快要提到嗓子眼的时候,他终于点了点头:“好,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价钱合适,这次的现席就给你吃!”
他说罢转向彪子:“现在的进度怎么样了?”
彪子指向驼背老罗锅方向道:“土老狗前半夜已经找到了墓葬的具体位置,范围也圈好了,弟兄们换了三个方向的打洞,估计现在已经到了墓室门附近。刚才要不是这几个小子突然出现,费了些功夫,这会儿应该都已经摸着棺材了!”
杨二爷朝老罗锅方向点点头:“辛苦了,老狗。”老罗锅把洛阳铲扛到肩上,微微鞠躬回礼。杨二爷的目光扫过一众身穿战术背心的手下,最后停留在招风耳朵瘦高个和鬼脸侏儒这对儿师兄弟身上:“二位,一会儿盗洞打到墓门前,如果没猜错的话,会有相当厚重的石门阻挡,到时候就拜托了!”侏儒无声地笑了笑,用手一拍胸口,表示没问题。而作为师弟的瘦高个就要谄媚得多,他陪着笑脸道:“杨二爷,您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小事儿,您就瞧好吧!这次要是没有您老人家的分金定穴之术,那这等大墓我们可是任谁都找不到!”
原来杨二爷是会用分金定穴的高人?这门秘术在古代是风水先生给人寻找墓地吉穴的必备技能,到了今天则变成了盗墓贼寻找墓穴位置的手艺,已经近乎失传了。盗墓的时候若能找到墓葬的具体位置,自然事半功倍,杨二爷有这等本事,成为盗墓团伙的首领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