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先生听完哈哈大笑:“小伙子果然不错,跟老朽的推测一般无二!”
宋小美人儿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急忙忙地追问道:“哎?哎?什么意思?呆子呆子,你快说说看,什么‘缶’呀,为什么你看见这个字就知道里面是砚台呢?”
好家伙,才这么一会儿就给我起上外号了。我满头的黑线,但还是解释道:“首先是石质和眉纹,让我联想到了砚台这一块儿。而‘缶’字在砚台上出现最多的,便是晚清民国时期著名艺术家吴昌硕的别号——‘老缶’二字了!”
宋老先生继续解释:“小鸿说得不错。吴昌硕先生诗书画印皆是一绝,酷爱砚台,不仅自己收藏了许多名砚,更经常应友人之请,在他们收藏的历代名砚上篆刻铭文,以示古砚的珍贵和自己的喜爱。吴先生铭砚,最常用的落款,便是这‘老缶’二字!”
宋月蓉听完,雀跃起来,她踮起脚,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行啊呆子,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嘛,连我外公都夸你了!在这古玩行里,能被他老人家夸奖的人可不多呢!”
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老实话,我太叔博鸿活这么大,还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从初中到大学的几年光阴,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够给了书法和古玩,自己嗨的不亦乐乎,却是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
此刻被宋家的小美人儿亲昵的拍着肩膀,两人挨得极近,一阵香风迎面拂来,四目相对,我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我不是呆子,我叫太叔博鸿。”
“什么什么?太叔?真好玩儿!是哪个‘太’,哪个‘叔’?”
“大字加一点的‘太’,叔叔的‘叔’。”
“哈哈!那岂不就是大叔!原来是呆子大叔啊,失敬失敬~”宋月蓉哈哈大笑,学着我们老古玩行里人打招呼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冲我抱拳拱手,脑后却挨了宋老先生一记爆栗。她哎呦哎呦的扭着小蛮腰,逃到了一边的宽大太师椅上,又继续打着滚儿大笑起来。
宋老先生无奈地冲我歉意一笑:“我家这小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太疯!”
我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刚才虽然脸红,但那只是自然反应,我还真没对这宋家的小美女有什么额外的想法,最主要的心思还是在砚台上。
我问宋老先生:“老爷子,既然您也觉得这五色澄泥古砚中有可能还藏着另外一方价值非凡的古砚,那么我应该如何把它给取出来呢?”
宋老先生说,这个倒是不难,不过一般人可干不了。因为澄泥非常的细腻紧实,用的工具细了,使劲儿小了,弄下不来;用的工具粗了,使劲儿大了更不行,很容易伤到里面的砚台,更容易把外面珍贵的五色澄泥给整个打碎,太过可惜。
“要做这个活儿,必须得找会传统錾金錾银手艺的老工匠,用錾花的小锤子小凿子,非常小心地从裂隙里面下手,才把整个澄泥外壳给完整地敲下来。”
我又问哪里能够请到这样的老工匠,老爷子说:“小鸿,你先别急,我有一位老熟人,早年在横二条胡同那边开首饰档,金银手艺活儿没有他不会的。这人姓秦,经常帮我修复一些破残的老物件,手法老道。你尽管放心,我请他来帮忙!”
宋老先生办起事来真可谓是雷厉风行,当即打电话给他口中的这位老朋友,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派店里的伙计专门开车去接。
别看今天我经历了两番大起大落,但因为早上起得早,现在的时间其实还不到上午10点钟。老秦那边回话说一会儿就到,因此我和宋老爷子就坐在博古斋的大堂上,聊天等着。老爷子看自己的外孙女无所事事,便吩咐她在一旁沏茶陪坐。
一边欣赏宋家小美人儿赏心悦目的纤手烹茶,一边品着清香的明前毛尖,真是十二分的惬意。眼见博古斋大堂里满屋的古笔古墨古纸古砚,不禁手痒,结果又得美人素手研墨,红袖添香,一挥毫写了十几篇大字,酣畅淋漓。当然,某个被外公逼着研墨添香的美人自己可就是老大的不愿意了。
手艺人老秦来得很快。只见他捧起古砚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伸手从包里掏出一支极小的锤子和一支极小的凿子,敲敲打打,三下五除二,包裹在神秘古砚外的五色澄泥就咔的一声,顺着裂痕延伸的方向齐齐地断开,碎成大小共三块。
我在一旁等的心焦,眼见澄泥裂开,赶忙伸手捧起,小心翼翼得把碎块一一掀开,露出了里面的神秘古砚。
这方神秘的古砚,比原本的五色澄泥古砚整个小了一圈,石质青碧,遍布眉纹,正是四大名砚之中的歙砚。形制上则是流行于唐代的箕形砚,简单说就是类似簸箕的形状,一头宽,一头窄。之前外面那方五色澄泥砚的抄手形,正是由唐代的箕形砚发展而来的。
砚台的正面背面均有铭文。正面砚眉上是“天上诗仙三百万,见我也须尽低眉”的十四字颜体。砚背面的字体则有两种,一是狂草,笔法汪洋恣肆,飘逸洒脱,写的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太白斗酒诗百篇。”另一则是蝇头小楷“低眉砚形制高古,铭文笔法脱俗,应为唐末御赐诗仙太白之物。余生平所见诸般名砚中,以此为最佳——老缶”。
诗仙?太白?难道不成是唐代的天字第一号的大诗人李白李太白?!
宋老先生也对这五色澄泥古砚中所藏之砚非常好奇,见我出神,出声问道:“鸿小友,如何?”
我将古砚放在老先生身前的桌上,请他观看。这也是古玩行里的老规矩,递东西的时候,不能手对手的接,防止一方不慎脱手损毁。正确的方法便是如此,一方先把东西在桌面或地面上放稳,另一方再去拿。
宋老先生捧起古砚,看了半晌,脸上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一声喟叹。
我问道:“宋老先生,若按这方砚上的铭文所载,此物竟是唐代诗仙李太白的遗物,此事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