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暴雨来的急且快,原本还是烈日高照,转眼间就是乌云密布,雷声轰隆。季瑶倚在窗边看着如同黑夜般的天幕,如银蛇般的闪电划破乌云,“轰”的一声巨响,像是炸雷落在耳畔一样,震的人心慌。
“小姐,您还是不要站在窗户那儿了,奴婢听人说这样的雷雨天气是不能站在树下或是窗户边的。”白芷柔声的提醒着。
季瑶却未挪步,依旧立在窗边,“难得这会子有点风,也凉快些。”
说话间倾盆的暴雨便如倒豆子般从天而降,蒸腾的热气化作雨雾,连不远处的屋子都被遮掩住了。
那一日初来这个世界,也是这样的暴雨天气,她爬到他的马车前昏死过去,再后来他也不问原由的就帮她。这么想着季瑶突然觉着到头来她欠他还真是数不清,还不完呢。又何必因为小小的事,就跟他置气呢。
“白芷,青禾这些日子怎么没来?”季瑶好奇的问道,青禾这丫头对她最是上心,隔三差五便做了点心送过来,这样算来可有小半个月没来过了。
白芷叹息了一声,“小姐可是想念青禾做的糕点了。回头奴婢央求了青禾妹妹,让她也把手艺教了奴婢,这样小姐以后想吃,奴婢便做,也省得青禾妹妹两头都要顾着,人都累瘦了。”
“可是他出事了?”白芷没想到季瑶的反应那么大,猛的冲了她的面前,面露焦色的抓着自己胳膊着急的问道。
白芷被抓的有些痛,“听说是周公子病了,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听青禾说这暑热的天气里周公子居然要盖着厚被子御寒。”
季瑶的心咯噔一下,松开白芷后就直奔大雨里,白芷被吓到了,连忙拿了伞追了出去,“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这么大的雨还打着雷呢。您要是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么办啊?”
季瑶没有说话,巨大的雨幕遮住了前行的路,只能依稀辩着方向,一路跌得撞撞的往周衍的院子跑去。
白芷跟在身后举着伞,奈何风急雨大,就算撑了伞也无济于事,“他病了,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我。”
季瑶朝着白芷吼道,因为巨大的雨声,白芷也听的不很真切,“周少爷交代了,不想让小姐烦心,叮嘱过青禾不让说的。奴婢也是早起从其他人那里听说的。”
青禾刚给周衍的额头上换了条布巾,正端着盆出门,就碰到浑身湿透的季瑶闯了进来,“青禾,他怎么样了?”
青禾还没说话,眼圈就红了,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小姐,自己去瞧瞧吧。少主他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
“青禾,我要你答应我。往后无论他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季瑶抓着青禾的胳膊,死死的盯着青禾看,仿佛青禾不点头,她便永远不会松手。
青禾哽咽着点头,“少主昏迷前叮嘱不让告诉小姐的。少主被烧的迷糊之际说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让瑶儿分心。”
他到底还是在乎她的,即使说了那样的话。季瑶忍不住鼻头一酸,连忙转身去了床边,床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眉头微皱。嘴唇不断的翕动着,似乎是梦魇说胡话。
声音虽然很轻,但是有两个字季瑶却听的真切,他喊的是“额娘”二字。这样的称呼就算她再无知,也知道这是皇家的称呼。
只是眼下对于他身份的好奇,哪里比得上他的身体来的要紧。
“小姐,您衣服都湿了,先换件衣服吧。”青禾捧了件自己的衣服劝道。
季瑶这才留意到自己身上全湿透了,垂在额前的发还在滴水,水落在被面上消失不见。换了件干爽的衣裳,人也清醒了过来,对着白芷吩咐,“白芷,你先回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病了,需要休息。”
“青禾,可有大夫来瞧过了吗?”季瑶又问道。
青禾摇头,“奴婢去请了,可是大夫不愿意来。这才拖着少主一直没能好。”跟着又从边上的柜子里拿出几个素瓷药瓶,“这是少主随身带着的。只是不知功效如何,奴婢也不敢乱用。”
季瑶拿起来都看了看,奈何药瓶子长的都差不多,也未做标签,换作她也是不敢胡乱用的,“你再去请一趟大夫,就说是我让请的。量他也不敢不来。”
青禾喜极而泣,对着季瑶福身,“多谢小姐,奴婢这就去。”说着也顾不得拿把伞,直接就往雨里冲了去。
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但是雨后路上湿滑,青禾一心记挂着周衍的病,拉着老大夫的衣袖,不时催促,“大夫,救人如救火,麻烦您再快些。”
大夫到底是年纪大了,提着个药箱气喘吁吁的跟在青禾身后小跑着。进了屋子之后,原以为季瑶已经回去了,毕竟季瑶与顾云凡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多少还是得忌讳着点。只是四下张望时,发现帷帐后头似乎有道人形的黑影。
老大夫喘着粗气,“你这丫头,真是把老朽这把老骨头给折腾散了。”
青禾俏皮的吐着舌头,又恭敬的去倒了茶水,“还望大夫您发发慈悲,救救周公子吧。”
“既是苏堂主的吩咐,老朽自会尽力的。”大夫抚着长须说道,只是替周衍把脉之后,神情就凝重了起来,这个周公子明显是陈年旧疾,又岂是他这小小郎中可以医治得了的,于是只叹息着摇头。
这可把青禾吓坏了,哭着给大夫跪下磕头,“还请您一定要救救周少爷。”
老大夫被青禾这磕头磕的有些不自在,将青禾扶了起来,“你这丫头倒是忠心,只是我看你家少爷乃是旧疾,先前伤势应是用药物压制着,不知先前给你家少爷看病的大夫,可有配好了药,让你随身带着?”
青禾点头将先前的药瓶子拿了出来,“奴婢不识药理,也不知哪个药瓶才是。还请大夫您帮着看看。”
老大夫一番查看之后,举着其中一个最小的素色细瓷瓶子,不住的咋舌,“若是老朽没猜错的话,这个应是护心丹,乃是你家少爷平时用来压制伤势的药物。”
青禾依着吩咐用参汤水和着护心丹让周衍服下,果然服下药物之后,周衍睡的安稳些了,原本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季瑶坐在床边,周衍的手握着她的手,看着周衍睡的安稳,俊美的脸上带着一股子平和的气息。
“小姐,您要不要先回去?否则别人发现了,只怕是不好。”青禾试探着提着意见。
季瑶思索了片刻,“不亲眼见他醒过来,我也不放心。就算回去也是心有挂碍,索性就在这守着他吧。再者看外头的天气,这一会儿应该还有雨。料想顾云凡也不会去找我的。”
昏迷的时候周衍只感觉自己全身似是在火里烧,又似被浸在寒潭里冷的厉害,忽冷忽热难受的紧,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又见到了额娘。额娘朝着他招手,让他过去。
后来似乎有股暖流进入体内,才觉得舒服了些。昏昏沉沉的竟然就睡了过去。
隔日一早,日头便毒辣的如同中午时分似的,外头的鸟儿叫个不休,雨后的空气里带着难得的清新,周衍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他许久未曾睡的这么安稳了。
听见床上一有动静,青禾便喜极而泣,“少主,你可算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周衍虽然被病痛折磨的迷迷糊糊,但是依稀记得昨夜有人彻夜守着他,“青禾,辛苦你了。”
青禾抹了把眼泪,“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只是辛苦小姐了……”
周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瑶儿她来了?”
青禾点头回道:“小姐昨儿听说你病了,冒雨就赶来了。又在这照顾您一宿,天刚亮时才回去的。”
青禾的话像是蜜罐里的蜜一样,缓缓的流淌进他的心里。原来昨夜守着他的是季瑶,他还以为是青禾呢。跟着又有些懊悔,气自己小肚鸡肠,说了那些伤人的话,又躲着不见她。
“青禾,你去准备点姜汤送给瑶儿,她昨天受了寒,仔细别生了风寒。”周衍吩咐道,跟着又补了句,“一会儿熬好了,我亲自送过去吧。”
青禾见周衍嘴角带着笑意,精神也好了许多,于是也跟着乐了起来,脆生生的应了是,然后去厨房忙活了。
小姐与少主的嫌隙没了,她跟白芷也跟着少些担心了。
“周公子,听说你病了,我特意来瞧瞧。你身体可好些了?”虽未见其人,但是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果然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走了进来,丝毫不避嫌直接坐在了周衍的床边,作势要握周衍的手,周衍不着痕迹的将手缩了回去,客气的回道:“劳烦季小姐挂心了。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样不疼不痒的关心,在周衍看来做作的厉害。若是真的关心一个人,周衍的脑海里浮现出倾盆暴雨而来的季瑶,而不是眼前这个挑个晴好的日子,过来说上两句中听的话就算作关心的人。
可见用心与不用心,用情与不用情,未必只有当事人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