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被安全转移到群英寨的同时,株洲知府年迈的老母亲以及柳州知府的独苗也一道被送进了群英寨。
作为重要的谈判人质,周衍被安排在一间还算整洁的屋子里。待到确定屋里的人都走了之后,周衍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目光沉着而冷静,哪里像是醉酒之后的人。
此刻,周显扬正在书房与师爷下棋,突然一道利箭穿过窗户盯在了屋里漆红的圆柱上。箭尾轻颤,箭头深入圆柱内,可见力道之大。箭头入圆柱的地方有张白色的字条分外的显眼。
周显扬也算沉得住气,没有大喊抓刺客,也没露出慌张的神色。只是原先执在手里的黑子从指间滑落,滚落在了地上。
凌昀琪将字条从箭头上给取了下来,递到周显扬的手里,周显扬一看顿时就慌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失声喊道:“什么?”
凌昀琪凑过去一看,歪歪斜斜的几行毛笔字映在白纸上分外刺目:周衍在我们手上,想要救他的命,立刻撤兵。
凌昀琪自打周显扬来了临安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对于周显扬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周显扬谈不上宠爱,但一应的生活起居那都是最好的。有时候凌昀琪觉得这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些疏离。
“大人,这是群英寨的信?”凌昀琪问道。周显扬正吓的六神无主的时候,简坤走了进来。
周显扬见到简坤心里顿时就安定了下来,试探着问道:“周衍呢?你怎么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简坤拱手道:“想来老爷已经收到群英寨的信。少主交代收到信后立刻撤兵。其他的请老爷不必担心。”
“这么说周衍不在他们的手上?”周显扬反问道。
简坤没有答话道:“少主说表面上功夫做足之后就可以撤兵了,免得手下的人心生怨怼。”
周显扬长长舒了口气道:“那我即刻就撤回人手。”
简坤转身离开的时候,周显扬忍不住想要叫住他,好问问周衍的情况。但是想了想举起的手还是缓缓的垂回到了身侧。既然周衍不愿让他知道,他便装作不想知道吧!
聚义厅内,顾云凡心情大好,没想到消息送出去不过一日的功夫,外头的官兵竟全部撤走了。顾云凡哈哈大笑着道:“诸位堂主辛苦了。今晚在聚义厅设宴,为大家庆功。”
赵大元请示道:“既然都已经撤兵了,那人质咱是不是得放回去?”
李全寿却不同意道:“要是他们出尔反尔怎么办?我们前脚把人给送回去,后脚官兵又围了过来。咱们要想再掳一回,只怕他们有了警惕,就难以下手了。”
李全寿的话难得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正洋洋得意着呢。闵华清又道:“既如此,我看不如这样。先派人去送个信。只说留几位人质在群英寨做客些时日,然后李堂主和冯堂主这边加紧买些盐巴和物资回来。待到事情解决之后,咱们再将人质完璧归赵。岂不是一举两得?”
顾云凡皱眉凝思,“闵堂主所言甚是。”
冯世才慢悠悠的说道:“依我看咱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再用人质要挟一回,让三城知府乖乖的给咱送上盐巴和物资如何?”
其他人还未说话,季简就冷哼一声道:“不管是人或是物都有其价值。这几个知府哪个不是在官场滚过几遭的人精。撤兵于他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所以他们权衡利弊觉着家人重要。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用这样的招数,惹怒了他们。到时候来个鱼死网破,把我们围困个一年半载,他们耗得起,咱们可不行。”
李全寿帮腔道:“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就不相信了。他们的至亲还不值些盐巴和物资了?”
季简也不搭理他们,回道:“夏虫不可以语冰!”然后直接对着顾云凡拱手道:“还请大当家的三思。”
赵大元摸着长须道:“我觉得季堂主说的有些道理。那些个当官的最好面子。咱们这样做岂不是打了他们的脸,伤了他们的脸面吗?”
顾云凡思虑了许久才道:“我也同意季堂主的看法。这样的险咱们还是不能冒。所以李堂主和冯堂主你们二位辛苦点。尽快备齐所需的盐巴和物资。需要银两疏通关系的,也别省着。左不过干一票就回来了。”
众人一阵哄笑。如今事情圆满解决,众人的心头大石也算落下了。待众人散去,顾云凡直接去了季瑶处,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觉着今日的人看着都格外顺眼些。天也更蓝,风也更和畅。
季瑶老远就听到脚步声,笑着道:“不用说。单看你的表情便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顾云凡点头,眉间尽是掩盖不住的喜色,一把将季瑶的手握在掌心里,柔声道:“暮云,谢谢你!”
季瑶红着脸道:“如今我也在寨子里住着。也算是为寨子尽一点心意,出一份力。权当我白吃白喝的报酬就是。哪里用得着你说谢。”
顾云凡的眼中尽是柔情,漆黑的眼珠子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一样,让人甘愿沉溺在其中,季瑶看着顾云凡越来越靠近的脸,身子不住的往后躲着。只是顾云凡似是要吃定她一般,大掌抚在她的腰间,让她躲闪不得。
“哐当”一声巨响,成功的转移了顾云凡的目光,地上堆着一些长短不一的木头,顾云凡松开了手,好奇的问道:“你要这些木头做什么?”
季瑶顺势拉开了与顾云凡的距离道:“那个周衍虽是人质,但是他患有腿疾,行动也不方便。所以我正琢磨着给他做个轮椅。”
“好端端的对他这么上心干什么?”顾云凡有些吃味的说道。言语里满满的都是醋意。季瑶横了他一眼道:“他那样的混世魔王,二世祖咱们还是不要开罪的好!俗话说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少不得以后还有用得上人家的地方呢?”
顾云凡轻声道:“还是你考虑的仔细。否则我可就要抓瞎了。暮云,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吗?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季瑶突然就生气了,然后推着顾云凡到了门外,然后把门关上了。顾云凡整个人云里雾里的还没分清楚状况,拍着门道:“暮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无心的,你开开门好不好……”
顾云凡敲了许久也不见季瑶开门,里头也不应声。正悻悻的打算离开,里面的季瑶嗔怪着道:“真是个呆子。若不是我愿意留下来,任凭你神仙似的地方我也不稀罕!”
顾云凡听到这话,心里跟抹了蜜糖似的,甜丝丝的。“暮云,都怪我笨。居然没早点看出你的心思。晚上聚义厅有庆功宴,你也一起来吧!我正好借机跟大家说说这个好消息。也让寨子里的人跟着乐一乐。”
季瑶依旧不开门道:“庆功宴我就不去了。毕竟都是一群男人在,我去了也不方便。”
顾云凡原还想劝几句,一想到季简似乎也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或是不来,或是来了应个景便回去的。她都如此。更别提季瑶了,哪里受得了这些满身匪气喝过黄汤之后满嘴的荤话。
顾云凡估摸着季瑶这会子正害羞呢,也就不再逗留,说了好些甜言蜜语然后走路生风似的离开了。
顾云凡离开后,白芷和青禾便从里间出来了,几人围着一堆木头开始捯饬了起来。好在白芷认识个手工极好的木匠,于是请了过来给季瑶几人出谋划策。
白芷拿着木头比划了半天也分不清哪里对哪里,问青禾道:“这个周衍到底是谁?值得咱家小姐亲自动手给他做轮椅?”
“少……”青禾脱口而出,好在及时刹住了。又道:“周少爷可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咱小姐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这会可不得亲自动手给他做轮椅吗?”
白芷也没察觉出异样,倒是二人小声的嘀咕被季瑶听见了,于是正色道:“白芷,你记住了。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所以往后不论遇到任何事,我若不在,便听他的。你可明白?”
白芷见季瑶说的正经,也恭敬的回道:“奴婢知道了!”
好在零碎的功夫提前就备好的,今儿只把这轮椅给装了起来。主仆三人外加一个木匠紧赶慢赶最终在傍晚时分给装好了。虽说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胜在还算实用。
季瑶推着轮椅到周衍屋子里的时候,外边竟然连个守卫都没有,推门进去的时候只有个小丫鬟倚着桌子边正打瞌睡呢。周衍靠在床边,看着桌上油灯跳动的火焰愣愣的发呆,神色戚然。眉头微微皱起。眼角似乎有一抹晶莹。
季瑶暗想,到底是怎样的悲伤能让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对着油灯垂泪呢?
少了简坤在边上,周衍突然就觉得一切都不方便起来了。虽然给他配了个丫鬟,但是估计见他只是人质,便一味的懒散怠慢。索性周衍也就不再使唤她。
季瑶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轻轻的递到周衍的跟前,周衍接过茶杯喝完之后将杯子递还给她的时候,抬眸正想再要一杯,却对上季瑶柔和的目光。
周衍莫名有些慌乱的道:“你怎么来了?”
季瑶又自顾的倒了杯茶水给他,“我若是不来,你还打算渴死自己不成?回头我让青禾来伺候你吧。省得指了旁人来我也不放心。”
“青禾过来伺候我,那你呢?”对于季瑶这样默契的关心,周衍心中一暖下意识的问道。
季瑶轻笑道:“你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了。虽然我不再是群英寨的大小姐,但是凭着我的魅力,还是有人愿意追随的。我那边有白芷伺候着,你放心吧!”
周衍也跟着轻笑,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让季瑶有片刻的晃神,原来他笑起来也这般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