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来到了受害者伟东的家。
出乎意料的是,户口簿上的地址如今已经是一片残垣断瓦,没有人在此居住了。
邱健清索性敲响了邻居家的房门,推开门的是一位年迈的老奶奶,听闻他们要找伟东,老人家叹了口气。
“那孩子啊,伟东这孩子是跟他奶奶长大的——也不是亲奶奶,他奶奶在地头把他捡回家的。后来养着养着才发现,这孩子脑袋可能有些问题,就是不怎么机灵,后来他奶奶老了,这孩子就没人管了。只能跟着本村一个二流子进城去要饭,这都几十年了,怎么了?还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邱健清追问:“要饭吗?”
“他那个脑子也干不了别的,后来我们村子的人进城的时候,偶尔还能看到他在路边乞讨,也给过几个钱,此外还有什么办法嘛?大家都不富裕。”
邱健清他们很快就弄明白了情况。这位受害者已经几十年没有回家了,周边的邻居也不了解他后来发生的事情,因此想从此处入手,调查受害人的人际关系,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邱健清继续问老奶奶:“您说他跟着本村一个二流子去要饭,那这个人的信息你有吗?”
“这个人哪,每到过年的时候还能回来看看,只有那个时候能联系上他。”老太太说着,回身从屋子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相册,“去年我孙子满月酒的时候,他还回来蹭过一顿饭,你们看这个人就是那个二流子,叫刘小二。”
几个人接过了相册。胡天一看这个人就哎哟一声:“这不是那个谁吗?”
邱健清的脸上也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只有郑东和林森不明就里,于是问胡天:“你认识这个人吗?”
“前一阵儿,咱们去各个流浪人口聚集地排查的时候,我和邱队排查到作废的新区,当时就是跟这个人了解的杨克的行踪。”
事情发展到这可真是巧了,没想到这次能给他们带来线索的,居然还是同一个流浪汉!
几个人离开了村子,直奔邱健清和胡天上次去过的废弃科技园。从村子折腾到科技园,时间已经很晚了,大概六点左右,他们才来到了流浪人口聚居的楼下。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他们之外,这座楼外竟然还停着一辆面包车!在此居住的人可没有条件开车。
“是不是哪个义工团体来发东西了?”胡天作出符合逻辑的推测,“肯定是最近天气转凉了,他们来发棉被和棉衣了。”
几个人一边猜测着,一面走上了楼。二层楼的窗子被封得严严的,气体无法流通,楼内涌动着一股恶臭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屏住鼻息。
然而就在这肮脏的楼层里,聚集了远比上次邱健清来时还要多的人,二十几个流浪汉围成一个圈,吱吱呀呀不知讨论着什么事情。
人群中发出一个响亮的声音:“别急,别急,在这签个名,然后再过来领钱!”随着张狂的喊声,一只手从人群里伸了出来,指向正在上楼的邱健清几个人:“你们几个在后面排队去!”
邱健清看了眼林森,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很有意思,莫非这些志愿者也把他们当成需要领补助品的流浪汉了?也不知道这一次分发的是什么补助品,不会再是T恤衫了吧?
几个人感到有些好笑,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真的听从吩咐排在了人群之后。及至到了近前,他们方看见靠墙摆着一张小小的折叠桌,桌后面站着三个人,桌子上则摆着一盒试管架,架子里放着一瓶又一瓶的血液。
桌后一人伸手过来就拉住林森的胳膊,在他臂弯上拍了拍,想把一次性抽血针头扎入他的血管。林森愣了一下,立刻攥住他的手腕:“你想干吗?”
这简直是一次恐怖至极的体验,谁能想到他来到这个人流浪人口聚居点,竟然差点被人采血,鬼知道那些设备到底干净不干净!
那人头不抬眼不睁,嘴里不耐烦的嘟囔着:“矫情什么呀?抽完就给你钱,一人一百!”
一人一百?被抽了血,居然还能拿到钱,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邱健清上前一步,从兜里掏出警官证,举到身前,追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你管我们……”对面这人一句话还没说完,抬头就看到了邱健清手里的警官证,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邱健清瞧见他脸色突变,直觉得大喊一声:“把人给我扣下!”
身后的郑东和胡天闻令而动,立刻跳过桌子把另外两个人也按住了。
“误会误会,我们是防疫站的,我们是来做艾滋病调查的!别使劲儿,胳膊要折了,”被林森制住的人儿大喊,“我包里有工作证!我给你们拿出来!”
林森看了邱健清一眼,得到邱健清的允许,暂时松开了这个人,给他机会从抽屉里拿出小拎包。
“干嘛呀?上来就动手,把话说清楚啊,你们这些警察怎么这样呢。”男人一面抱怨,一面拉开了自己的拎包,伸手在里面掏了半天,然后突然拿出一沓至少一万块人民币,用力向上抛撒出去,粉红色的纸张飞了满天,然后飘飘落下,全落在了他的附近,他随即大喊一声,“谁捡到是谁的!”
正在旁边围观的流浪人员听到他这句话,全部都疯狂了!20来个人一拥而上,立刻冲散了正在制服其他两人的胡天和郑东,40只手和40只脚在桌子周围连拉带拽、连踢带踩,直把几个警察踩到破口大骂。
等流浪汉终于瓜分完了一万块钱恢复理智的时候,那三个可疑人员也早已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只听见面包车发动机的声音渐行渐远,一溜烟儿的就没了。
邱健清回手指着正在数钱的一众流浪汉:“你们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众人并不觉得他这句话有多侮辱人,相反笑嘻嘻的说:“给我200块钱,我这条生命给你了,反正不值钱!”
林森掐了掐眉心,强行镇定下来,走向老奶奶照片上所显示的那个人。
“你叫刘小二是吧?”
刘小二依旧蹲缩在他的瓶子堆里,一遍一遍数着手里的300块钱:“找我干嘛?”
“你认识伟东是吧?”
刘小二折好300块钱,抬头看着他:“伟东怎么了?”
“死了。”
两个冰冷刺骨的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却没有让周围的空气凝固一秒钟,别的流浪汉们依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没有因为这两个字而产生任何恐惧,死亡对他们来说,就像睡觉吃饭一样正常。
刘小二毫无兴致地问:“哦,死啦,死哪儿了?”
“他是让人弄死的,”林森蹲下来,眼神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刘小二,“你知道他是谁弄死的吗?”
“我怎么知道?那孩子傻了吧唧的,要饭的时候总让人撵走,可能是要到谁家谁不乐意就把他弄死了吧。”
林森缓缓摇了摇头,表情里有着无限的悲悯,他开口问:“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采集你们血液的?”
“你说这些防疫站的人啊……来了有七八个月了吧,只要给他们一管血,他们就给我们一百块钱,不过呀这买卖一个人只能做一回,要不然我真希望他们把我抽干了!”
林森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他们不是防疫站的人,他们是坏人。”
“随便吧,就那样了,能坏我什么呀,我什么也没有。”
林森避过头去,很艰难的叹了口气:“你有多长时间没看到伟东了?”
刘小二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两三个月了吧。”
“这些人是不是也抽了他的血?”
刘小二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对呀,这样的好事儿,不同意是傻子!”
“我看你才是真的傻。”林森站起来,回头看着邱健清,“这些人采血是回去做配型的,伟东的尸体可能缺少内脏和皮肤,或者还缺少血液,而这些东西都可以用来在黑市里贩卖。”
林森扫视了一眼四下坐着的流浪汉,语重心长的说,“你们最近行动要小心一点儿。被他们采过血的人,今后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没有被他们采过血的人,也坚决不要再同意让他们抽取你们的血液了,你们知道吗?他们抽你们的血是要挖你们的器官!伟东已经死了,下一个可能就是你们其中的一个!”
几个犯罪嫌疑人虽然逃离了,但是他们的采血设备却散落了一地,邱健清蹲下身,捡起了一支一次性抽血器材,器材底下印着商标——硕果基因检测,他喊了一声胡天,后者马上拿来袋子封存起了物证。
邱健清站起身,点了点桌子上和地上散落的器材:“全都装起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在这里作祟!”
刑侦支队的几个人已经走访过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流浪汉聚集所,自然知道这座城市的光影之下藏着多少悲伤的命运,他们依次通知了各个辖区派出所,要求片警找到这些流浪人口聚居点,通知下去,禁止任何人采取他们的血液,然而几个人知道,对于这些流浪汉来说,几百块钱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即便知道面对的可能是死亡,他们依旧会铤而走险,目前终止这场悲剧唯一的方法,就是彻底打掉这个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