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鄂一带群山连绵,龙峰山位于蕲州城北,山峰并不高大,一眼可望之尽头,那里烟雾缭绕,虽似仙境,却感波云诡谲。
酒剑痴深入其中,只觉阵阵寒气袭来,山中并无任何路径,灌木丛生,茫茫一片。
“娘亲只提及狻猊洞,可是,狻猊洞在哪儿?”酒剑痴琢磨道,“这里阴森潮湿,前辈岂能在此独居十几年?难道高人都如此这般忍受寂寞?”
酒剑痴爬过山坡,尚未来得及放眼远眺,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竹叶声传来,原来山的另一面是片稀稀朗朗的竹林。
酒剑痴穿入,发现这里的竹子与普通竹子不大相同,节与节之间辗转相绕,组成一个个鲜明的菱形,竹或细如拇指,或粗如酒杯,色泽晶莹,竹节稀疏,篾质柔软。
酒剑痴暗自寻思道:“素闻蕲州有四宝,莫非这些竹子便是四宝之一蕲竹?”走不多久,却果真见有一个山洞,洞口不大,里头漆黑一片,看似极为恐怖。
洞口周边怪石嶙峋,草木繁盛,椭圆形的石楠藤叶片举目皆是,灌木丛上、石头之上、竹枝上攀缘而生,颇为壮观,却无人迹。
酒剑痴砍下一支竹子,削去叶片,小心翼翼拨开洞口处的灌木杂草,谨慎地挪了进去,没走几步,竟发现洞中比洞口处更为明亮,再走一阵子,虽无白日清朗,恐怖渐减,唯觉寒气更甚。
酒剑痴继续前进,约莫一盏茶功夫,见有一个不大的寒潭,潭水清澈,水面上方雾蒙蒙的一片。整个寒潭寂静得让人心惊胆颤。
前无去路,这里已是尽头,酒剑痴唯有止步,环顾四周,并未见到任何桌椅床榻之类的栖息之所,更无人影,洞内四壁皆为攀岩的草茎之物,索然阴沉。
“莫非这里不是狻猊洞?”酒剑痴暗自嘀咕,深吸一口气,喊道:“有人吗?”
不听任何动静,也无回响。酒剑痴屏息,又问一次。
却听一人喝道:“你想找死啊?胆敢进我狻猊洞?”声音颇显苍老,正从酒剑痴头顶上方传来。
酒剑痴一怔,猛然抬头,更是一惊,来不及细想,纵身跃去,原来空中“嗖嗖嗖”地滑落数条细瘦的小蛇,抖动箭须,直向他扑来。
酒剑痴避开,立定尚未缓神,又听那人说道:“功夫不错,速度超快,可惜命不久矣。”
酒剑痴循声而望,只见一人从上空旋转而下,原来是一位神采奕奕的老者,头发斑白,身上爬满小蛇。
这些蛇看似龙头虎口,全身黑质白花,吻鳞与鼻间鳞均向背方翘起,头呈三角形,腹喉显白,间或少数黑褐色斑点,长约一二分,十分乖顺地匍匐于老者的身上。
酒剑痴看着老人像一棵树,诧异不已,寻思道:“蛇乃冷血动物,皆喜好凉湿之地,怎会爬至人的身上呢?”遂开口恭敬问道:“前辈难道便是传说中的濒湖医仙沈尘飞?”
老人哈哈大笑道:“没想到老夫退隐江湖十几年,尚有后辈记得我的名号。”
酒剑痴喜极,拱手作揖道:“久闻前辈大名,晚辈酒剑痴拜见!”
沈尘飞冷言笑道:“嘿嘿!我要死人拜见我干嘛?这洞里的每一滴水、每一片叶,甚至每呼吸一口气,均足以置你于死地,多少年来从未有人胆敢擅闯而入。”
酒剑痴急切说道:“我此番前来,恳求前辈赐我引魂花。”
沈尘飞一愣,上下打量酒剑痴,说道:“算你有些见识,还知晓引魂花?不过你的名字我咋不曾听说?”
酒剑痴突然感到一阵昏眩,颤道:“前辈,我……”话语未竟,瘫软于地,不省人事。
待酒剑痴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平躺于软绵绵的竹簟之上。
竹簟柔软如棉,温润如玉,光滑透亮,恰似琉璃,色彩晶莹,有如珍珠。
酒剑痴起身而坐,竹簟摇摇晃晃,原来处于半空之中。酒剑痴跳了下来,踉踉跄跄尚未站稳,沈尘飞便从寒潭中一跃而上,说道:“你醒了?”
酒剑痴表情凄苦,问道:“前辈,为甚么我感觉浑身无力,头昏目眩呢?”
沈尘飞不屑笑道:“狻猊洞内毒气无处不在,你不头昏才怪!”
酒剑痴问道:“那前辈为何不见一丝不适?”
沈尘飞哂笑道:“我看你快要死了,问这么低级的问题。我若要有症状,你会冒着生命危险求我赐药吗?”
酒剑痴痴痴一愣。
沈尘飞又道:“多少年来,入我狻猊洞者,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去,你也不例外。”
酒剑痴问道:“前辈学医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害人吗?”
沈尘飞怒道:“我从未存心害人,不过是世人私欲太强,每每入洞之前,便心有所图。”
酒剑痴不顾自身,倔道:“见死不救,与害人杀人有甚分别?”
沈尘飞横眉怒目道:“你死到临头,还敢来教训我?”
酒剑痴不屈不挠道:“晚辈不敢!李时珍之所以被称为医药圣王,不仅因为他的医术高超,更重要的是有一颗慈悲怜爱之心。”
沈尘飞双目圆睁,杀气腾腾,斥道:“哼!我师尊岂容你之辈评头论足?”
酒剑痴不顾死活,越说越兴,道:“我说的是事实,李时珍永垂不朽,前辈虽医术独步,最多不过百岁之身,死后尚有几人能够记起?”
沈尘飞脸色涨得通红,大怒道:“放肆!”言毕,伸手一探,抓起酒剑痴。
酒剑痴浑身无劲,避之不及,被活活举在半空中。
沈尘飞大喝一声,猛力一摔,竟将酒剑痴抛入寒潭之中。
“噗通”一声响,水花四溅,酒剑痴登时只觉全身毛孔舒张,寒潭之水犹如一颗颗紧密的细针刺扎他的全身。
初始时分,酒剑痴尚能小小挣扎,过得片刻,渐渐难以忍受那锥心刺骨之痛,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动弹不得,只好闭上眼睛,放任自流。这样,麻木不醒,反而漂浮于寒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