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古阳洛,赵坤的情况更为糟糕。他面如金纸,浑身已在不停地发起抖来,嘴角也挂着一丝猩红的血渍,模样煞是狼狈,想道:“他妈的,若这小子再来几下,老子非得归位不可。老子不怕死,只怕死得窝囊,得想个法子拖他一拖。”
古阳洛稳下体内翻涌着的阴阳灵息,没去管赵坤到底在想些什么,欲再使出“铁锋三分”。才摆了个起手式,却听得笛音乍止,不免愕然,有些没缓过来,竟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呆在了原地。
赵坤想道:“好机会,先跟这小子绕绕圈子,等其余几个兄弟来了再诛杀此子。至于躺在树下的那小妮子,想来滋味儿挺不错的,待尝过了再杀也不迟。”趁着古阳洛一时失神,急忙运起身法,攀上了身侧的一棵大树。
老齐喝道:“你小子怎的还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走神的?这下子倒好,血晶时间快到了,人也给跑树上去了,还不带着你那小媳妇儿快跑?”
古阳洛心里一慌,顾不得追击赵坤,连忙回身奔至树下。也不去管赵坤作何猜想,一把抱起了还处在昏迷中的阿俏,再不敢有丝毫耽搁,反向疾奔而出。
这下变故生得突然,赵坤还没反应过来,眼里便只余下了古阳洛的背影。心念微转,竟不敢轻易追击,想道:“这小子年岁不大,肚里的坏水却是多得很,难保不是他使的诱敌之计。唔,老子已将信蜂送了出去,他们不久后便会赶来。若他们赶到之时却不见了这小子,老子的这张脸皮也拉不下来,还是先远远跟上去,只要掌握他的行踪就行。对,就这样办,老子真是聪明绝顶!”
他心里一定,双足着劲,腾身跃出,紧盯着古阳洛的背影追去,并不忘沿途留下记号。
一追一逃,两人已跃出近百丈。
赵坤体内的灵息已经有些供给不继,速度随之慢下许多。
古阳洛的情况更之糟糕,血晶效用已过,疲乏已经袭遍全身。眼皮困重,四肢百骸尽皆疲乏不堪,却也只得死咬牙关,拼命捱着,速度却是力不从心地降了下来。
古阳洛道:“老齐,那家伙还跟在后面么?”
老齐道:“还在后面,状态跟你小子差不了多少。”
古阳洛面色一苦,道:“完了完了,待他追上之时,便是我归位之际了。体内有毒,体外又有赵坤,唉。”
老齐喝道:“事情还未发生,你小子便已灭了自个儿的志气?这么经不起挫折么?”
古阳洛道:“难道你还有什么办法么?”
老齐还没回答,古阳洛突觉脚下一虚,一脚踩了个空。
“啊唷”一声,他与阿俏一同跌了下去。濒死之际,他将自个儿的身子转到了底下。虽不能打跑赵坤,但只要能替阿俏多挡些伤害,便也是极好的了。
还未坠地,却觉身侧刮来一阵劲风。本还以为是赵坤袭了过来,刚想用尽余力反击,却觉腰间一软,紧接着鼻里钻进一股淡淡的清香,耳边传来了周婉竹的声音:“张嘴,这是‘血蜂尾’的解药。待会儿我帮你拦住四煞,你带着俏儿师妹赶紧走。”
古阳洛张开嘴来,本欲相询,却只觉两粒圆物被硬塞入口中。也没多想,嚼也不嚼,整个儿囫囵吞了下去。
周婉竹一手拎着一个,落在一处茂密的草丛里,轻声道:“你且凝神化开药力,不要分神去管接下来的事情。若劲力回复,也不需管我,只管带着俏儿师妹走。”
古阳洛点了点头,现在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周婉竹身上了。照着她说的,凝神盘坐,争取能早一刻恢复过来。
周婉竹将阿俏安顿好了,便直起身来,对着不远处的赵坤喊道:“赵老四,我已将他们拿住了,你快过来领他们走。这是你的功劳,我就不跟你抢啦。”
古阳洛心里打起鼓来,想道:“这女人难道要害我不成?我不能束手待毙,待那赵坤过来,我便出其不意地给他来上一掌,死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老齐道:“希望这妮子不是在诓你,现下你的生死可全握在她手里了。这种感觉真是难受至极。”
赵坤心下大喜,没起丝毫疑心,急运身法,蹿了过来。虽然有些大喘气,但仍掩不住面上的喜色,道:“你真肯将功劳拱手让给我?”一边说着,一边瞧着古阳洛跟阿俏,似是已经想到了自个儿受到嘉奖的样子。
周婉竹道:“功劳本来就是你的,若不是你赵老四心思缜密,这只到嘴的肥鸭怕是早给飞了。”说着说着,悄悄让了一步,站到了赵坤的身边。
赵坤笑道:“我赵坤是个动不动‘他妈的’的粗人,不会说什么花里胡哨的场面话。你这份恩情我记在了心里,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弓起身子,伸手向古阳洛脖颈抓去。
周婉竹道:“好啊,现下我还正有一件要紧事儿要你帮忙,且这个忙还就只有你赵老四能帮,其他人却是都帮不上的。”说着,翻出了藏在掌心里的桃芳梭,运起了灵息。
赵坤道:“什么事儿?但凭吩咐。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儿,定……”话未说完,只觉后心一阵刺痛,又袭来一阵劲风,整个人似一只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在地上挺了几下,立时毙命。
周婉竹一击得手,直接送赵坤归了位,心里也是一松,道:“赵老四已经死了,但其他三煞很快便会赶到。你抓紧时间调息。”
古阳洛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但总归得跟你说声谢谢。”事已至此,也算是完全相信了她。在刚才那个关头,也完全没有什么演戏的必要了。更何况赵坤的确已经身亡,这是作不了假的。
周婉竹笑了笑,守在古阳洛身边,帮他护起法来。犹豫了许久,终是开口说道:“古师兄,我这儿有个故事,不知你愿不愿听?”
古阳洛道:“听。”
周婉竹心下暗喜,娓娓道来:“我记得,那是一个星若悬河的深秋夜晚。天上挂着的那一排星星就像是一条无比灿烂,闪着银辉的九节软鞭。这个比喻或许有些不太恰当,也只得请古师兄凑合着听了。爹妈虽然给我起名婉竹,可我却没有半点儿柔婉之气,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痴武之人,我爹妈生前也是为此给伤透了脑筋儿。”
“那天,是妹妹跟妈妈的生辰。我家说来倒巧,妹妹跟妈妈的生辰撞在了一日,我跟爹爹的生辰撞在了一日。爹爹是个怕麻烦的人,便在春泥镇里订了一间上房,又叫了一桌上好的宴席,想把妹妹跟妈妈的生辰给一块儿过了。那个时候的春泥镇还不像现在这样冷清,还是挺热闹的。”
“我们坐在房里,看到了爹爹订的这桌上好宴席。这一桌宴席上的佳肴却根本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家能吃得起的,心里虽然疑惑,但我那时毕竟还小,又怎么禁得住这样的诱惑?便也不管不顾,跟着爹妈、妹妹一齐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突然听见屋子外边儿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几个身法不够好的,直踩得瓦片‘咵咵’作响。我跟妹妹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仍是自顾自地吃着桌上的饭菜。可爹爹妈妈却是早已停下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爹爹先开口说道:‘孩儿妈,该来的总是来了。你先带着两个孩儿走,我来挡他们一阵。若我死在他们手上,便只得辛苦你一个人把两个孩儿拉扯大了。竹儿,清儿,你们长大了可千万别像爹爹妈妈这样修什么仙,炼什么法了,做个普普通通的民家女子便是最幸福的事儿了。’爹爹说完这番话,便把包袱什么的都交给了妈妈,催着妈妈带着我跟妹妹赶紧走。”
“妈妈一声不吭,接过了爹爹递来的包袱,然后拉起了我跟妹妹的手,推开了房门,急忙向楼下走去。走了几步,我便听到房里响起了‘叮叮当当’一阵清脆的兵刃撞击声。当时的我也不知道这么多事儿,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感觉以后好像会再也见不到爹爹似的。”
“我还空荡荡的没缓过神来,妹妹却是已经哭了起来,口中含糊不清,也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妈妈的脚步变得更急了,本来都快要离开客栈了,却听得门外有人说道:‘这么急着走做什么?鸯娘子也有如此落魄的时候?一向形影不离的‘鸳鸯剑’夫妇终是落了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下场了么?’”
“妈妈听见这个声音,步子猛地一滞,手心里已经泛满了冷汗。我顺着妈妈的目光瞧了过去,只见客栈门外转出一个人来。那人比妈妈整整高出两个头来,身形魁梧,戴着一张黑金相衬的獠牙面具,穿着一身纹着金色龙纹的墨缎袍子,倒是威风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