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和煦,微风拂过。
一个身着粉色袄裙的女子躺在树荫下的摇椅上,晃晃悠悠,手里还握着一把剥好的坚果。女子精致的鹅蛋脸肤如凝脂,红唇自然的勾起一抹弧度,眉间一颗小小美人痣。闭目间卷翘的长睫毛清晰可见。
女子不自觉的沉沉睡去。手一松,坚果悉数落地,慕清浅缓缓睁开双眼。
一片落叶飘飘荡荡落在慕清浅胸前,慕清浅拾起落叶坐起身子环顾四周。
不远处小丫鬟掂着小脚迈着小碎步急急的跑向慕清浅这边:“小姐,老爷吩咐,您该去温书了。”
慕清浅垂眸,她摩挲双手将手心坚果的残渣抖落干净:“这就去,你把这里收拾干净。”
说完她便快步走向书房。
慕清浅生在一个开明的大家族,祖上曾在朝廷为官,打破了富不过三代的传闻,到她这代已经是第五六代了。
说开明是因为她自小躲过了绑小脚的陋习,且是她的父亲母亲亲自允许的,好在她出生后不久这个习俗也几乎被各家各户抛弃了。
开明的家族也总有不开明的地方,例如她打小被管的严,灌输进脑袋里的思想也都是女子要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规规矩矩的闺阁小姐,所以她这些年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爹。”慕清浅站在书房门口,看着父亲正在整理一摞书,口中还不住的喃喃自语。
“樱花,快过来,”落老爷朝慕清浅挥挥手,眼角的皱纹掺杂的全是和蔼,“爹给你准备好接下来要学习的书了,你可千万不能偷懒,也不要听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女子更应当多读书才是。”
可怜落老爷家大业大,夫人只留了一个女儿便早早的撒手人寰,落老爷始终遗憾没有儿子继承家产,于是加倍督促着慕清浅读书上进,指望慕清浅将来做个不一般的女子,给他寻个靠谱的女婿。
“爹,我知道,读书的事情,我什么时候耽搁过?”慕清浅看到落老爷手边的厚厚一摞书,心里一阵烦闷,这可要读到什么时候去?
不等慕清浅坐热屁股下的板凳,小丫鬟恭敬地立在书房外汇报:“小姐,杜鹃小姐来了。”
慕清浅不耐烦的将头别向一侧,细不可查的瞥了瞥嘴角。
杜鹃乃是落家大宅对街处一户人家的女儿,家中父母皆是集市上的小贩,每日挣着蝇头小利,也几乎全部贴补了杜鹃那不争气的哥哥。仅隔一条街的两个人命运可谓是天壤之别。
要说两个人的相识也是巧合。
前些年,慕清浅难得有机会出门,她跟在落老爷身后,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袖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闲逛,眼前所见皆让慕清浅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直到在一处卖些女孩子家欢喜的小玩意儿的小摊上。
透过悬挂的叮叮当当的小挂件,慕清浅看见杜鹃那张质朴的脸,她冲她笑,露出还没换好的门牙。慕清浅当时觉得这姑娘可乐极了,站在原处不肯走,落老爷没有发觉又走出几步,衣摆还在慕清浅的小手里紧紧的攥着,只得停下问她是不是看中了什么。
杜鹃察言观色,看到落老爷的衣服便知道不是一般的人家,忙甜甜的问慕清浅:“妹妹可是看中了什么,尽管说,我送你一件便是。”
“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那时的慕清浅天真,撩开挂件也回了杜鹃一个笑。
日光刺的人睁不开眼,两个姑娘眯着双眼对视,对视间,建立了所谓的友谊。
那时候的慕清浅只不过一时兴起,哪知道杜鹃竟然真的日日来找她,落老爷想着她有个活泼些的玩伴儿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杜鹃同慕清浅不同,她小门小户出身没有那么多规矩,打小野惯了,去过的地方多,知道的事情也多,每日来同慕清浅讲讲宅子外面的趣事,就足以把慕清浅迷得从晚上睡觉时便开始盼着第二天杜鹃的到来。
那时的杜鹃与现在不同,那时的杜鹃没有成为慕清浅后母的野心。
慕清浅再转过头时,先前的鄙夷与不耐烦早已被丢弃在不知名处。她眉眼皆含了温婉的笑意,出门迎接杜鹃。
杜鹃此时还没能如愿成为的她的后母,实在是天助她也,想当初,杜鹃嫁进了洛家,每日花着大把的银子,更是笼络的不少人心。没有靠山的杜鹃更容易被她解决掉,想到这里,慕清浅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远远的见到杜鹃,她笑吟吟的问道:“今日又有什么趣事同我讲?”
“今日的要讲的事情可有趣极了,这上海真是一日比一日繁荣,我去法租界溜达了一圈,见了不少的洋鬼子呢,长的一个比一个奇怪。”杜鹃自然的拉起慕清浅的手,“还有我听说啊,警察厅闹鬼。”
“你去法租界干什么,警察厅的事情又是怎么知道的?”慕清浅疑惑的看着杜鹃。
“你还不知道我吗,哪里都想去转转。而且这些个怪事总是传千里的,传到我耳朵里也不奇怪,你要是出去走几圈,保准比我知道的还多。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闹鬼这件事。”杜鹃神秘一笑,随后一挥手径直往屋里走。
“说来听听。”
慕清浅看着杜鹃故弄玄虚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她一边引杜鹃坐下,一边吩咐丫鬟去上些茶点坚果。
“拿些绿豆糕来吧,我就好你们家这口。”
杜鹃冲着还未来得及踏出门的丫鬟吩咐,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吩咐完又继续转头看向慕清浅,兴致勃勃的讲她口中的趣事。
“我听说啊,警察厅所在的一条街上闹鬼,那些巡捕夜夜巡逻时听到女人的哭泣声,愣是找不到哭声的来源,虽说在法租界的国人巡捕个个儿都是壮汉,可是也免不了打怵,这些日子一值夜班就抱团吓得打颤。竟然拿那鬼一点法子都没有。”
慕清浅没有杜鹃预料中的惊恐害怕。她看着杜鹃的脸只想告诫她一句,鬼不可怕,人心才最可怕。
这话到了口中却变成了柔声的疑惑:“那鬼都哭的些什么?”
杜鹃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此时丫鬟已经摆好了茶点,她便不客气的翘着二郎腿吃喝起来。
慕清浅端坐在一旁看着杜鹃的吃相,这吃相当真只像个没心没肺没心机的女子,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风卷着几片落叶袭到慕清浅的脚下,慕清浅垂眸看着脚上的布鞋精致的刺绣纹路,一时出神,暗自思索杜鹃口中的“鬼”究竟真的是“鬼”还是活人作怪。
想着以前总畏惧父亲的命令从不敢私自踏出宅子半步,眼下慕清浅来了兴致,总想出去看看这个越来越繁华的上海,和会会这只“鬼”,另外有些意外收获也说不定呢。
慕清浅从来都是同落老爷一起用膳的,爷俩趁此聊聊天彼此慰藉寂寞,所以饭桌上也少了条食不言的规矩。
“爹,明日我想去买几件新衣裳,这天眼看着就越来越暖和了,我也长高了不少。”
“好,女孩子家是该漂亮利索些的,明日我派人陪你去,顺便逛一逛买些别的瞧得上眼的东西。”
“谢谢爹!”
慕清浅笑的弯起双眼,落老爷看着也欢喜,他是顶不喜欢那些有些矜持过度有些阴郁的女子的,像慕清浅这般想笑便笑,可爱又不肆意,最合他意。
她一开心,饭也多吃了一碗,在院子里踱步消食之际抬头看着夜空,忍不住喃喃道:“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星星。”
这话被一旁的小丫鬟听到了,忍不住噗哧一笑:“小姐,这星星还不是夜夜挂在上空,想看看就看。”
“小丫头,你不会懂得。”慕清浅丝毫没有架子的笑着捏捏丫鬟头顶上梳起的小丸子,“这样多的星星和这样的天空,以后就看不到了。”
丫鬟疑惑,可想着自家小姐读书多说的话也总是有道理,便不再多说话。
慕清浅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后欢喜的等着落老爷派人陪她一同去买衣服,落老爷也说道做到,早早的派了司机候在大门口,顺便派了几个保镖,清一水的一身黑香云纱卦裤,个个虎背熊腰,坐在另一辆车上紧紧跟在慕清浅所在的车辆后面。
她不住的看后视镜,忍不住抚额叹息,何必这么高调,搞得好像全城人都在盯着她的性命一样。
进了裁缝铺子,慕清浅挑了几块布料选了衣服样式,环视一圈没有她想要的衣服,便又拐了趟街来到洋人开的服装店,吩咐保镖候在外面她独自进了店。
果然在这里发现了她想要的衣服样式,手刚伸到衣服上,衣服便被另一只手夺走了,慕清浅一阵怒火蹿了上来,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衣服,之后的计划就看这套衣服了!
刚想冲着来人发火,待看到来人时顿时没了脾气,不是因为来人的一身军装也是因为来人的军阀身份。
而是......
“是你......”慕清浅笑的微妙,似乎强忍住欣喜一般。
对面的人点点头,似乎在说,是我。
“陆辰琛,你这次是跟着我来的吧,别抵赖!”慕清浅指着陆辰琛得意的笑。
“嘘嘘嘘,外人面前叫我金利,我也没想到这次这么早就偶遇你了。”
金利乃是上海军阀都督,凭着睿智和勇谋,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平日里最爱便装出行,今日难得穿着军装出来办事,老远便看见慕清浅从裁缝铺出来,一路跟着她的车来到这里。
陆辰琛捂住慕清浅的嘴,又瞬间松开:“你买男人衣服做什么,这衣服你穿可不合身。”
“你不知道,这樱花小姐被家里管的可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受得了日日待在深宅大院里,所以我想着买几身男子衣服方便出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