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种感觉又涌上了心头，林嘉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是伤心，是失落，还会绝望。
林嘉茉说不清，也不明白，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脚底下是一条十字路，林嘉茉穿着一双平底的拖鞋。
地上的水汽还没能被太阳收敛得干净，石子间是一块深一块浅的颜色。
她一只脚只撑着地，另一只脚习惯性地点着脚尖，轻轻摩擦着地面。
她想听外面的人把话再多说一些，可又有些胆怯。
林嘉茉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就好像儿时对一件东西渴望，却又不敢和外婆提出来那样的感觉。
接下来是张妈的声音：“谭小姐你受伤了？伤到了哪？受伤了的话怎么还过来呢？少爷和谭小姐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这么点事谭小姐就不用过来了的。”
多少年的老朋友？
林嘉茉想起谭佳航说的“青梅竹马”，又想起蒋依依拍给她看的那张照片，这么多的人，都会是门外那一个女人吗？
林嘉茉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很大，却又有点不敢承认它的可能性。
可是林嘉茉能听出来的，张妈语气里的关心，不是作假的。
而那熟稔的态度，就好像这个人和这个人，这样说话已经好久好久了一样。
林嘉茉忽然有点难过，可又不知道她在 难过什么。
林嘉茉的视线触及角落里的一朵蓝色的小花，小花还是花骨朵的模样，却大概是因为昨晚的风雨，折了半身。
大概再过去那么一两天，这朵花，就即将在花骨朵的年月里，逝去了生命吧。
林嘉茉想，那朵小花一定很难过，而她的难过，就是形似那朵小花的难过。
本来可以开进灿烂的，却只开了个头，就夭折在了半路。
这世间的美好都还没看呢，有始无终，林嘉茉不喜欢。
门外边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不是很大的事，摔伤了胳膊，绑了一下就好了。今天天冷，所以穿了长袖。”
而后就没了声响，大概是那个女人把自己受伤的胳膊抬起来给张妈看了吧，可能还是在挽起袖子，因为她说今天天冷，所以穿了长袖。
林嘉茉忽然有些害怕，害怕张妈用关心自己那样的眼神去关心那个女人。
林嘉茉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害怕，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再自私不过的人了。
可是就是不小，就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她还没有和蒋依依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的时候，外婆把自己很喜欢的东西，给了一份依依，那时候，她的心里好嫉妒好嫉妒的。
可是所有人都说，林嘉茉是个乖孩子，从小懂事，所以她从小就不可以嫉妒。
是这样吗？
因为她乖巧，所以不能够嫉妒。
沿路铺展而开的石子路上，只是一条蜿蜒的渠道。人们为了让景观优雅，路总爱铺展地崎岖，一步登顶，就没什么趣味可言了。
大概老天也是这样子想的，所以让人走的路，也总是那么崎岖。
现在林嘉茉感谢这份崎岖，隔着一道墙，她可以听清楚那里边人的对话，而那里的人，却看不见她。
尽管这样的对话，可能是故意为她而设的。
“张妈，听说皓风，交了个女朋友？”
看，目的来了。
林嘉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心的人，如果她是个傻白甜的话，活不到这个年纪。
那些钻进耳朵的话，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她只是不懂爱情，不是不懂人情。
“你是说少奶奶吗？”张妈的声音里听起来有些疑惑。
而那个女人的声音里，林嘉茉觉得不是错觉，有轻蔑。
“少奶奶？呵！”
林嘉茉总觉得，如果她面对的不是张妈，下一句可能就是“就凭她？也配吗？”
大概是被蒋依依逼着看得泡沫剧太多了，心里头，竟也莫名有了这样的奇怪的想法。可不知道为什么，又是这样觉得，似乎对方就是会说出这些话的。
墙的那边，对话还在继续。
“她现在在这？”
那个女人的声音，林嘉茉在想象对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心里又这样的肯定，这个女人，大概就是蒋依依给她看得照片里的女主人公了。
那个女人，要怎么说呢？
大概是漂亮的。
画着恰到好处精致的妆，林嘉茉后来放大看过那张照片，像蒋依依说的，是有爱慕的颜色在里头的。
如果是半年前的话，蒋依依对她说，看嘉茉，那个女人的目光，她肯定是喜欢她对面那个男的。
林嘉茉会轻轻撇过一眼，道一句，是吗？
半年前，她看不出什么是爱慕。
而现在，她看得出，看得很出，她可以说，是啊，是爱慕，在那个女人的眼里，就像她看伊皓风时的眼神。
林嘉茉听见张妈应了一声：“是啊，少奶奶已经住进来好些天了。”
那边没了响声，久久没有回应，林嘉茉便又想象起了对方听见这话时的神色，会生气的吧，肯定是很生气的，大概是要气得把她杀掉了。
不过最后，那个女人还是不动声色地问了句：“她现在在哪？”
听到第一句的时候，林嘉茉其实已经预见了这最后一句的，可是现在这样亲耳听到，不知道为什么，她全身都紧张了起来。
紧张地要命，就像是自己做了抢夺他人爱人的事，现在正要被抓包。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明明她才是 那个正牌啊。
林嘉茉最终还是看见了那个女人，她从远处款款地走来，一身婀娜的长裙，把她那完美的曲线包裹得正好。
和林嘉茉的想象恰到好处契合，真的就是那张脸。
还是一样精致的妆容，她今天涂了大红色的口红，嘴唇紧呡，眉眼间有褶皱的痕迹，不知是手上的伤痛得，还是因为看见了她。
这个女人，把一个女人最婀娜妖娆的姿态，尽数地呈现了出来。
林嘉茉不知哪来的心颤，她只是想，她甚至连化妆都还不会呢！
这一条铺展开来的石子路，那个女人走了很久，久到林嘉茉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这样子逃掉了呢？
可最终她还是走到了林嘉茉的面前，而张妈没有来。
林嘉茉的个子很小，是真的很小。
她身上穿的，是早上还没来得及脱下的睡衣，也是长到脚踝的长裙，只是宽宽大大的，把她整个人都罩在了里头。
她的头发披散在身前，乖乖的，像她这个人一样服帖。
林嘉茉的头发不长，也不短。
她一个月前刚剪过一次，那时候头发还是及腰的，蒋依依说太长了太长了，你人都只有豆丁那么点大。
林嘉茉被蒋依依说得有趣，本就是因为懒得去理发店而养的长发，于是就这样被蒋依依拖着，减到了胸前的长度。
林嘉茉的头发，是直的，很黑很黑的颜色，包裹着她那张巴掌大的脸，看起来就想是个还没有长开的高中生。
而眼前的人，一头及腰的卷发，被精心地梳在了她胸前的左侧，一双含春的眼，此刻正盯着林嘉茉。
这就像是一个大姐姐，在打量着一个女孩，看她够不够格长成一个女人。
“你叫林嘉茉？”那个女人先开了口。
林嘉茉的手里还握着那条毛巾，被对面的女人这么一质问，朦胧的眼还不够清明，第一反应就是把毛巾藏到了身后，点了点头。
对面的女人很高，净身高可能就有一米七，又穿了一双至少五公分的高跟鞋，林嘉茉看她，都是要仰着脑袋的。
“我常听我弟弟提起你。”
林嘉茉愣了愣，还未收拾妥当的表情里流露出一二分疑惑，被对面的女人看在了眼里。
“我弟弟是谭佳航，我叫谭佳玉。”
女人看起来像是在给她解释，林嘉茉想要看她的表情，这让她不得不抬头来。
好像是有惊讶的，可好像又是在想象之中。
谭佳航和伊皓风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谭佳玉是谭佳航的姐姐，所以谭佳玉和伊皓风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
真希望，还就只是朋友。
那个女人的眼神，林嘉茉在看，有一丝高傲，有一丝不喜。
“看你不是很惊讶的样子，我弟弟和你提过我？”
还是那个眼神，语气里的意味，和眼神相差无几。
“没有的。”经过一阵的适应，林嘉茉找到了和对方说话的正确方式。
看，她说出这句话时，那个女人的眼底，有了明显的不悦。
林嘉茉觉得这像是一场博弈，无形的博弈。
那个女人在听了林嘉茉的回答后，一瞬间的不悦从她的眼中划过，而后是到了林嘉茉脸上，紧接着是林嘉茉身后的摇篮。
“没想到皓风真的把这个装在了花园里。”
她说这话时，眼神里的喜悦显而易见。
虽然知道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真假的成分都是参半的，可是林嘉茉的心还是不争气地停跳了一瞬。
林嘉茉还是试图再去看那个女人的神情，可显然，她似乎还不能那么有勇气，她不禁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一眼看过去，就会让自己受伤。
见林嘉茉不说话，谭佳玉似乎高兴了。
从谭佳玉的角度看林嘉茉，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子很有让人保护的欲望。
尽管知道伊皓风为什么会这样对林嘉茉，可谭佳玉还是觉得嫉妒，一直都很嫉妒。
于是她把嫉妒化成了口舌之欲，她才不要一个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