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儿子,可这差别,却是天与地。
“父王,儿臣已击退敌军,守住我齐国领土,您……”
话还没说完就遭到打断:“你辛苦了,先回府休息吧,奖赏容我日后再给你。”
齐王说完之后就上了马车,带着盟王进城了。
闵王跪在原地,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和眼前的车辙印,将手中的剑摔在了地上。
“盟儿,告诉父王,你的腿怎么样了?”马车上,齐王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儿子,还有他已经变得乌黑发青的小腿,控制不住的双手发抖。
“无碍,父王莫过担忧。”
盟王强忍疼痛,挤出一丝笑容。
这一个月以来,中毒的右腿从麻木失去知觉到逐渐开始疼痛,然后变色,发展成现在的剧痛,他身心俱疲。
军医说,这种奇毒难解,他早已经不报希望了。
齐王了解自己的儿子,当然知道他是为了安慰而撒谎。
“盟儿,父王已经寻到很多名医,等会到了寝宫就给你医治,你放心,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的。”
盟王伸出手,握住齐王的手指,笑着说道:“儿臣从来不敢质疑父王的任何决定,您说东,我绝不往西。”
“还有心情跟父王打趣,看来这毒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绝对没有您治理国家的手段厉害。”
马车里,传来两人的笑声。
对于齐王来说,只有在二皇子面前,他才能抛去一切朝政之事,安安心心的做一位普通的父亲。
对于盟王,只有单独跟父王待在一起,他才能卸去防备,露出纯粹的笑容。
寝宫内,齐王召集来所有名医,令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为二皇子解毒。
几个资历颇深的名医看过之后,都表示无法医治。
齐王勃然大怒,下令将这些庸医斩首示众。
“大王饶命,真的不是小人不愿意为皇子诊治,而是这毒着实罕见,名为西域的血蛛之毒,当今世上无人可解啊。”
寻觅来的名医皆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盟王趁着最后一丝气力,拽住齐王的衣衫:“父王,这些人……放过……他们吧。”
看着二皇子那张惨白的脸,齐王挥了挥手:“起来吧。”
“谢大王不杀之恩。”
“若这毒解不了,盟儿会怎样?”齐王皱起眉头,忧心忡忡的问道。
一位年长的名医摸了摸灰白的胡须,缓缓说道:“不太乐观。”
齐王眼睛一闪,杀气瞬间从眼眶溢出:“你的意思是我盟儿会失去性命?”
“非也非也,大王不必着急,二皇子暂时性命无忧,这血蛛前期毒性猛烈,但过了这个阶段,就会停止渗透,毒性只会停留在受伤部位。”
“那就是无恙?”
名医摇了摇头,再次上前看了一眼盟王的右腿,然后说道:“依小人判断,五年之内,二皇子最多是行动不便,其它无碍。”
齐王沉思了一会,然后问道:“五年之后呢?”
名医叹了口气:“瘫痪。”
瘫痪……
齐王忍不住想仰天长叹,苍天为何要这样对他,皇后,大皇子都相继离开,难道,现在二皇子也要变成一个废人了吗?
那日之后,齐王得了一场大病,整日昏昏欲睡,有时候会突然坐起来大笑,有时候又默默的流眼泪。
短短一个月,整个人苍老了10岁。
宫里都流传因为二皇子中了无解之毒让齐王难以接受,得了失心疯。
坊间传言,齐国要易主了。
盟王这一受伤,储君的位置自然不会落到他头上,朝臣们瞬间将未来寄托于七皇子身上,众皇子之中,只有闵王有继位的资格。
受不受待见是一回事,能不能成为齐国的君主是另外一回事。
“大王,请您尽快立储君吧!”
“储君之位不能空太久啊!”
“二皇子如今已经成为半个废人,好在七皇子骁勇善战,文武双全,有君王风范,您就早做决定吧!”
好不容易身体好转了一些,坐上大殿,听到的却全是这样的谏言,齐王心中苦闷,尤其是这些朝臣们说到盟儿。
若不是他将二皇子派上战场,他也不会身中奇毒,更不会遍寻天下也找不到一个医治的方法。
如今这样的情况,即使他一味坚持,盟儿也不可能坐上君王之位,天下之大,没有哪个国家会拥立一位残废之人继位。
无奈之下,齐王终于写了奏章,宣告七皇子闵王为太子。
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闵王跑去给自己的母妃上了一炷香,努力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成为齐国的储君。
当下,他在母妃的牌位前发下重誓:“孩儿不仅要登上齐国君主之位,还要攻打天下,拿下所有城池,让您在九泉之下为我骄傲。”
闵王被立为太子之后,落下腿疾的盟王只有深居,没有简出,任何人登门拜访,都会让卡斯回绝。
静元148年,齐王驾崩,太子正式成为齐国新君。
“王爷,今日是新君继位,宫里派人送来西域进贡的香料和果干,卑职让下人拿一些给您尝尝?”
盟王府内,卡斯躬身询问背对着他的男子。
自从盟王受伤之后,这王府是日渐萧条了,太子不断的克扣找茬,补给一年比一年少,若非王妃尽心打理,可能早都散伙了。
良久,空荡的屋子里传来淡淡的声音:“西域?那不是一个只盛产奇毒的地方吗,怎么还会有香料和果干。”
卡斯知道血蛛之毒是王爷心中的痛,也正是因为这事,齐王才会驾崩归去。
当下便不再言语。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
有家奴从王府外急匆匆跑进来,满头大汗,一副神色慌张的样子。
卡斯心中一沉,急忙走上前:“出了什么事,速速道来。”
“王妃,王妃,妃……”家奴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整个人都在发抖。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人突然转过身来,幽暗的眸子冷如冰窟,轻轻抬了抬眼皮:“白雨怎么了?”
家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说道:“王妃在城门楼上跳楼自尽了!”
“什么,你说什么?”卡斯一把抓住仆人的衣领,情绪异常激动,王妃昨日还好好的,临睡前叮嘱他要记得给王爷吃药,怎么突然就跳楼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真的,因为新君毁约要攻打梁国,王妃前去大殿跪地求情,未果。所以今日清晨,在大军出发前冲上城楼,自尽了!”
搭在椅子上的手突然失力的垂了下去,盟王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白雨,你为何要这么傻,白雨……”
王妃的死让新君觉得很不吉利,于是在朝臣的建议下,他取消了攻打梁国的计划,对外宣称10年之内不会进犯,算是齐国看在白雨公主多年守护百姓的份上,做的一份补偿。
一个激灵,脑海中的画面变成一片黑暗。
白雨回过神,发现此时的她,还端端正正的坐在木棺里,眼前是一群被吓到瘫坐在地上的人,以及泪流满面拉着自己双手的丫鬟。
她拍了拍对方冰凉的手,笑着说道:“是的闲云,我回来了,让你担心了。”
“不,公主,都是奴婢不好,没能在最后一刻守在你身边,若是那样的话,不管你要做什么,闲云都会替你去做,哪怕是死,这份痛苦,不应该让你来承受啊。”
闲云哭的撕心裂肺,她和白雨,是主仆,更是相依为命的倚靠。
如今公主活了,对她来说,超越世间的一切。
白雨想起身从木棺里出来,动了动身子,发现腰部疼痛难忍,整个后背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疼到窒息。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看着眼前的一切,既感到不可思议,也有些惊讶。
可是看她和闲云的对话,的确不是诈尸。
男子当下挥了挥手,吩咐卡斯将白雨从木棺里扶出来。
“王爷,现在该如何是好?”卡斯将王妃安顿好,一脸困惑的看着盟王,已经死去的人突然活过来,这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封锁消息,待我确认之后再行商议,你们退下吧。”
盟王挥了挥手,众人缓缓离去,并带上了房门。
白雨躺在卧榻上,这里是她们成婚那晚睡过的地方,一切犹如昨日,若不是身体的疼痛,她真的会以为做了一场梦。
“白雨,是你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是那样淡淡的,缓缓的,平和的,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多了一丝温柔。
白雨转过头,视线里的男子,一袭墨色衣衫,转动着椅子来到她面前,眼神里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看到他此时的样子,白雨知道,定是那血蛛之毒已经到了最后期限,当年齐王找的名医说过,过了5年之后,盟王便会瘫痪,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是我,王爷,我没死。”白雨一开口,才发现心头的酸涩。
“可是,你从那么高的城楼上跳下来,所有将士都看到了,鲜血溅了一地,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呢?”盟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依然不能相信。
白雨笑了笑,双手颤抖着从腰间摸索出记忆中的布袋,打开系绳,发现只剩一颗药丸了,从离开深山开始,她一直牢牢记得师傅的话,只要吃完这些药,他们师徒就可以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