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书生,他,他背着一具,死,死尸,不,不是,他说是大小姐……”
未等家丁说完,白大人扔下手中的地图,疾步奔向府外,果然,台阶下,真的站着一位书生。
“请问先生所背之人真是小女?”白大人伸出手,指了指李州明背上之人。
“当然,读书人不说虚妄之言,大人若不信,可亲自一看。”
白大人看这书生不像坏人,立即走近看了一眼垂在对方肩头上的女子,果然,那张惨白的脸就是他的雨儿啊。
“对,的确是老夫之女,下人有所怠慢,还望先生包涵。”白大人此时心中五味陈杂,除了激动还有羞愧。
他一个堂堂朝廷三品官员,居然也到了这种疑神疑鬼的地步。
李州明叹了口气,一路奔波,他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白小姐被锋芒山的毒草所伤,在下已经先行做了一些处理,以防万一,还要劳驾大人请个医者诊断一番。”
府中,看着白雨躺在床上,脸色依然不是很好,李州明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
白大人感激至极,躬身行了个礼:“是老夫没有尽到一名父亲的责任啊,若不是先生,我们父女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这份恩德将永记于心。”
李州明只是一介书生,被三品官员这样对待,一时有些难以承受:“大人言重了,世间所有好的或者不好的事物,皆是注定,没有什么恩德之说,白小姐能安全回到府上,在下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李州明背起地上的书箱,抬脚准备离开。
“先生且慢。”白大人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老夫看你的装扮是准备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吗?”
李州明微微一笑:“是的。”
“先生赶了这么多路将小女送回府中,如今天色已晚,再加上雨儿还未醒,就算你否认救命恩人这一说,也应该亲自告别才对,不然我老夫岂不是要被世人耻笑,说我不懂感恩,没有待客之道。”
白大人捋着胡子,眼睛弯成一道缝。
李州明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觉得白大人所言有一定的道理,而自己的确有些累了,于是便应允下来。
“大人所言甚是,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
当晚,白大人命管家安排了最好的厢房给李州明,连夜请了京城有名的医者前来给白雨诊治。
“大人不必忧虑,小姐身上的毒已经化解了,两日之内会随着汗液一起排出,我开个药方,您让仆人煎好给她服下,几日便可痊愈。”
“好的,有劳了。”吩咐管家送医者离开,白大人坐在白雨床边,轻轻的握住她的手,心中充满了自责。
“雨儿,都是为父的错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你不想嫁人便不嫁,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我就无愧于你们母女了。”
白大人的这些话,一字不差的落进白夫人耳中,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死丫头居然还能活着回来,而且还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所救,一切太诡异了。
她当下喊来贾六,仔细的询问了一番。
“夫人,据小人所知,那几个强盗都是有名的凶狠,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把人放走的,银子我已经给了,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此时此刻,贾六也有些困惑,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白夫人一脸愁苦,本来还以为已经除掉了这个隐患,以后在白府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莫名其妙的穷书生,若说救白雨之人是个屠夫她都无话可说,可这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夫人,如今木已成舟,只要老爷不追究就是万幸,至于其它的,等日后寻个合适的机会再重新商议,为免老爷起疑心,小的先退下了。”
贾六由白夫人的婢女引领着,偷偷摸摸的离开偏房。
话说白大人之所以留下李州明,一方面是为了报恩,另一方面他也是有私心的,既然夫人总是以女大不中留这个说辞来挤兑白雨,那么不如他自己为女儿做打算。
一个文弱书生能从强盗手里救下人命,还会解毒,此人定非寻常之人,他准备等到白雨清醒之后,将李州明留在府中,一则考验品行,二则等到他参加完科举考试之后,若是中举,便将女儿许配给他,也算是作为父亲为她寻得一良人,若是落榜,这份救命之恩也回报了,一举两得。
“老爷,雨儿怎么样了,奴家听仆人说她回来了,激动不已,本来想早点过来的,又想着女儿可能没吃饭,亲自去熬了一碗粥端过来。”白夫人在房中左思右想,虽然恨得牙痒,却还是不得不过来一趟,在白大人面前,她必须维持一贯的贤良淑德。
白大人转过身,发现桌上放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还有一碟小菜,他紧皱的眉头不由的松开了:“夫人辛苦了,你自己身体也不好,不用特地过来,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回去歇着吧。”
“无碍,这丫头真是命大啊,听说是被一个书生救回来的?”白夫人撑着腰,跛着脚挪到床前。
“对,那书生我准备把他留在府中,毕竟他是雨儿的救命恩人,一日三餐就劳你费心了,我们白家切不可做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夫人。”白大人说着话,握住了白夫人的手。
她愣了一下,立马满脸笑容的说道:“老爷放心,奴家必然会尽心尽力的招待,不会有半点怠慢。”
“那为夫便放心了。”
白大人的话像刺,准确无误的扎进白夫人心中,看着躺在床上的白雨,她后悔至极,若早知道,还不如亲自给她下毒,看着她断气也好过现在。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白折腾了。
躺在散发着檀香的房间里,李州明居然失眠了,按理说身体疲惫成这样,应该早点进入梦乡才对,他却迟迟无法入睡。
坊间传闻白大人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为何今日一见,他的家丁如此狂傲,还有那个白家大小姐,对这般疼爱的女儿居然没有缠足。
18岁对于待嫁的女子来说,有些晚矣了。
都说书生呆板固执,只认死理,可李州明并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向对女子缠足这种事情不太赞同,每个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借助外力改变它的形状,而且并没有美感可言。
堂堂白家大小姐被强盗劫持,这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既然白大人留他在府中,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不为多管闲事,只为揪出这做妖之人。
他能救白雨一次,两次,并不能一直救下去。
要绝后患,先要除根。
白雨睡了两日才醒,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看到父亲和蔼的脸庞映入视线,从小到大,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
“父亲,我……”白雨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白大人阻止了。
“雨儿,你继续休息,为父看着你醒来就放心了,今日我要回户部去处理事务,你有什么需要的找管家就好,其它的待我回来。”
白雨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继母站在父亲身后,一双带着恨意的笑眼正死死的盯着她,她当下便乖巧的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言语。
“对了,那位救你回来的先生我已让他暂住府中,他现在正处于应考期间,你若是无事,可向他多多讨教。”
白大人说完这些话就离开了,最近事务繁忙,若不是因为穿着这一身官服,他绝对不会踏出房门半步。
人只有在失去时才会明白一些东西的可贵,经过这一次的风波,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只是想和自己的女儿在一起多待些日子,仅此而已。
关于雨儿的喜好,他作为父亲,既然一概不知,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羞愧不已。
看着白大人离开府里,白夫人假惺惺的坐在床边,并拉起白雨的手:“母亲对不起你,当日只是想带着你去祈福,未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怪我太没有本事,才会让你受这般苦难。”
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的脸,白雨胃里面翻江倒海,她惊叹此人演技如此高超,明明害了人,还能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母亲莫要自责,都是女儿不懂事,18岁了还待嫁闺中,让您和父亲操心了,您也是为我着想才会特地带着我去祈福,真是辛苦您了。”白雨说的颇为真诚,连她自己都要相信这些话是发自肺腑了。
白夫人原本以为白雨会责备自己,没想到这丫头不但没有任何怨言,说出来的话颇为善解人意。
“近日里你便好生休息,母亲会吩咐下人做你喜欢吃的饭食。”白夫人起身,将被褥给白雨盖好。
“母亲知道女儿最喜欢吃什么吗?”白雨动了动眼珠子,微微勾起嘴角。
正欲离去的人停住脚步,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说道:“你休息吧。”
李州明听闻白雨醒来,急忙跑来探望,只是他站在门外询问,并不愿意踏进房间。
白雨想笑,她就知道这个书生又要开始说礼教那一套了。
“先生不妨进来,我这听力不太好,您离的太远,不甚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