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章随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必定是赵括那日拿了伞没还,反倒是以着他丞相府的名义送去了李将军府。李将军和将军夫人当然是认得赵括,也知道赵括的模样。且不说自己平日里衣着不甚高调,就是容貌举止,让李将军夫人稍微一向李菲问问,就能区别与赵栝的不同。
是以李将军一家理所应当的把自己当成了丞相府中的一介书生了。
堂堂南宁王,以英俊外表,才华出众的南宁王,京城中不知有多少女子仰慕的南宁王。就这么一下被降为了丞相府中的小小文士了。
宋钰章哭笑不得,但也不想就说破,让自己好不容易产生兴趣的女子,因为身份也落回了与那些仰慕他的女子一般情景了。
所以,宋钰章没有否认,反倒向李菲略略点头示意。
李菲见此,从丞相满含戏谑的笑意和专程介绍宋钰章的行径中,知道了不光是她母亲将军夫人误会了,连同宋钰章这个文士的上司好像都以为他俩就遵守话本的书生小姐的基本定律,
一!见!钟!情!了!
不光如此,按照话本的标准规律,他俩还的确临别赠伞!
看将军夫人那晚上的态度,好像还没有责怪女儿,不愧是将军府中格外受疼爱的小姐。再看那丞相的一番作为,也是很乐意,自己家中的书生能够和将军府中的小姐定情,也不管是出自真心为下属的感情高兴,还是为能够与将军府联姻搭上一层关系。都是在极力推动两个主人公继续发展下去的啊。
李菲深思到此,身体不由得一抖,恶寒感满满的涌出来。
这也,这也太莫名其妙结了朵烂桃花吧。
宋钰章见李菲突然发抖,今日虽然难得放晴,也还是在冬天,神色自然流露出关心的意味。
赵栝连忙助攻,说道“李小姐出来逛花园,时候也是不早。就让… ”刚要说话宋钰章的名字,马上收回了嘴,桃花眼一眨,笑说道“就让岚霖送小姐回去吧,本相还有要事就想走一步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宋钰章,一副“兄弟我对你好吧!如此谪仙,我可就为你安排好了,自己一定好好把握住。”最后实在快藏不住笑意,忙对李菲拱了攻手,快步走了。
剩下两人一仆,都有些呆滞。
哪里还见过这么明显的套路,李菲心中的白眼翻了几翻。
一旁的丫鬟也多有些为难,轻声说道“这…这…”
“不用劳烦公子,想来侯小姐的诗会已近尾声,我自回去就好。”李菲说道。
赵栝都做到这步了,宋钰章如果反而让佳人自行离去,不被赵栝笑掉大牙才怪。
是以,宋钰章面带浅笑,也不急躁,神色自然得体,说道“丞相既然让我送小姐,哪里还能让小姐独自离开。”
说罢,侧过身体抬手做请状,礼节没有半点不妥之处。“小姐请罢。”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表面有正当理由,行为有合适的礼节,像是挑不出哪点错来。李菲再是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说了句谢,就走了上去。
两人并肩缓步走在小道上,宋钰章也不急着开口交谈。气氛一时间有些太过沉默尴尬。
李菲这才说道“岚霖公子是丞相府中文士,平日里应该比较忙吧?”
“也并非如此,丞相大都是有了难事才会来寻我吧。”宋钰章想起赵括哪次亲自来找他,一准都是没有好事的,要不就是为了赔礼道歉了。
不想李菲却是回错了意,有些惊讶得看向了宋钰章。
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公子还不仅仅是文士,还称得上是丞相的幕僚了,还是丞相每次遇到难题的时候要请教的人。原来他也不是仅仅只靠容貌获得丞相的过多关注,还为他跟自己,将军小姐来牵线了。
谋士啊,幕僚啊。这种高端人才简直就是翻版的诸葛亮,周瑜等人了。自己想要为原主翻案,少不得要向这种人才学习讨教。他们随随便便指点自己两招,岂不是让任务能够尽早完成。
想不到这一世,还遇到了白送来的金手指。
内心里一片激动,脸上却只是淡淡笑道“那该称呼先生才是,刚才菲儿礼数不周,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宋钰章见自己从寒门书生,又变成了丞相的幕僚一名。想到自己刚才的话的确是有点误导的意思,也不好再多说,泄露自己。说道“小姐多虑了。”
有了开头,宋钰章反而不再沉默不言语,为李菲介绍起了周遭的花卉。是哪里由来的,有何种特别之处,等等等等。
其实这些身后的小丫鬟刚才也为她说过一些,不过只是浅层的介绍了花名产地和十分的难得,且还不由得带着侯府惯有的高姿态,很是骄傲。
但宋钰章却是仔细的详情为李菲说着,该点到为止的就一语带过,见她颇有兴趣的就多说两句,很是尽责的为李菲解说着。姿态也没有自傲,很是让李菲感到舒服。
之前李菲没怎么太过真的将小丫鬟的说词听进去,而宋钰章在说就,李菲的态度就大不一样了。
一个小丫鬟,另一个却是谋士,再而二者的谈吐就大有差别,内容也是不能比。李菲以前就尤为佩服这类人,现下更是比高三读书都还要认真,觉得宋钰章虽然在解说些花草树木,却指不定其中暗藏玄机,能够为自己给些妙计启发。
李菲为了引着宋钰章多说些,时不时还老是反问回去,一来二去就漏了馅。
被宋钰章发现了眼前这个李家小姐似乎文学底蕴不深,委婉的说道“小姐似乎对这些都不太了解。”
以前的李菲剧情上只说是个温柔的弱小姐,天真善良没心眼,除此之外就没有过多的设定,一看就明显是被李燕压得死死的。想来她这个身份自身也不是个才女,武将家又格外受宠,这也不算是怪事。
李菲和她二伯父在书房里瞎扯了好几回都没有被说什么,可见这个李菲的确在文学造诣上不是个奇才。也就不扭捏说道“菲儿的确不是个好学生。”
宋钰章没想到李菲就这么直接承认了,更加觉得此女又趣得很,不同旁的世家小姐。
“那小姐现在还愿意听在下闲说,是在下的荣幸了。”
“先生自然不同与一般的教书老师,却为菲儿这等愚人讲解花卉才是难为先生。”
“小姐说笑了,在下要多谢小姐赏脸才是。”
临到举办诗会的水榭亭院前面拐角处,二人才停步。
“在下便送小姐在此了,今日与小姐相谈甚欢,希望小姐不要觉得在下唐突了。”宋钰章如是说道。
李菲也算是听了很多花中典故,得了其中道理。觉得听了这种高端人才一席话,果然胜过自己读好几本书,也很是高兴的说道“劳烦先生如此,菲儿才是过意不去。先生既要送我回来,还一路讲解许多,也不知哪里才还能听到这样的高见,是菲儿要说声谢些先生。”
二人别过,李菲回到亭中。
诗会已到了尾声,众人正各自离场,李燕回头看见李菲回来了,也拉着她坐上了马车。
回府途中,马车内,李燕一直带着笑,很是满意自己今日在诗词会中各家小姐上的表现,觉得自己本就该同这些贵女一样,甚至更突出,才不是连在李将军府中都会被淹没的李家二房小姐。
因为十分高兴,对着带自己出来,还规规矩矩没有抢到半点风头的李菲格外亲昵。
李菲也是看出来了李燕就是喜欢受到别人的注意重视,是以今天满足了她这点要求,就很好说话。
趁机说道“妹妹今日真是好风采,说得那么多佳句出来,不专门写出来集中成册真是可惜了。我昨日才送给二伯父一块难得浓香墨,二伯父用有些太过香气,倒不如妹妹去用。”
听着李菲恭维自己,李燕更是得意。当下就觉得这个提议很好,说不定这样下去,还能传出自己出口成诗,才学不凡的名声来。却不想其中夸大趋附话的占多数。
回到府中,连房也不先回了,就先去了书房。
李菲也跟着,又跑到二房得书房内。
这时,李燕的父亲正在练字,桌上林林总总散放着一堆纸墨。
听了二人的话,也不免来了兴趣,和李燕一起提笔写了起来。
李菲当然不敢拿笔,他的钢笔字虽然写的不算差,字迹也算工整好看。但是毛笔字一写就怕是能露出破绽。只在一旁笑吟吟的说着话,夸奖着一对父女。
待到写完了来欣赏时,发现男女的笔迹果然很明显。就算不给李菲说那幅是她二伯父写的,那幅是李燕写的,她也能认的出来,对上号。
她二伯父的字写的宽厚有力,笔锋圆润。她李妹妹的却是秀巧成团,字字露峰。
这倒是很符合二人的性格,二伯父能够心机深藏,表面和大房亲近,私下却陷害李菲父母被发配边疆,惨死在路上。而李燕却是自持聪慧,多有些要强出风头,却心胸局限,眼界只看得到在方寸之地,终归是偏门家养出来的女子。
自从有了上次去了侯府的诗词会,李燕就老是想出去展现自己。
以前她没有机会能出席各府小姐的邀约,如此借着李菲就能看见诸多递进来的请帖。但她一个二房小姐不可能一个人独自赴约,定是要长房嫡出的人带着出门的。因此这段时间老是来找李菲说想出府赴约去玩。
李菲是不大想去的,反倒是想多在府中二房里多跑两趟。
于是老是窜使李燕又写些诗句,写完了又和李燕到处寻二伯父去献宝似的讨笑,在二房家里算是彻底走了个全。
就是这样,总算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在书房里,她二伯父的一堆印章中偶然翻见了一枚李将军名讳的章,她父亲的章。还有一枚没有刻好的,是一些李菲不认得的字的章。
当时李菲就觉得这很奇怪,默默将其死记了下来。
而后在与李将军父女谈笑间不着痕迹的问了一句有没有将印章给过二伯父,那是自然没有的。印章这种东西简直就是亲笔签名,等同于一个人了。李将军又是一朝大将,这种东西尤为注意。
李菲借机就给李将军暗示警告了一下,那父亲更要好好保管印章,留意有没有遗失的。自己在二房中好像看见过一枚父亲名讳的。
李将军具是不信,他自己向来对印章这件事格外注意的。但他二弟向来是喜欢舞文弄墨,印章不知有十来个,只当这是女儿眼花,也梅放在心上。
李将军这般信任自己的弟弟,李菲不免感叹,怪不得要被二房陷害得那样的惨,最后落得那样的地步。
是以,李菲也不好再与李将军过早说些不得了的话。自己翻遍了自家书房典籍都没有查到类似那枚不认得的字的章上刻着的弯弯绕绕。
就此止步,困在了原地。
苦思了许久也没有头绪,又碰上李燕又来缠着她闹着想出府去参加其它小姐的邀约。
每每只能写诗给自己父亲姐姐看看说说没什么意思,得了句好诗,却没有一众附和赞美者,实在是憋屈了李燕的一腔热情。而且近来也对写诗作词有些疲倦,想出去参加些活动,来施展自己的其它方面的才华。
李菲想了好几日了疑团,心中也有些烦闷,就带着李燕去了一位郡主的宴会。
几位小姐一起结伴游园赏花,郡主兴致大起,领着众人就要去挥笔画下美景。
李燕喜不甚欢,李菲却是避之不得。
让李菲动手写字都已经是个大困难了,现在还挥笔做画了,更是想赶紧溜走。
待在角落,看见李燕频频向书台中央蹭,知道李燕眼下也没有心思理她了,找到个空隙就随意拿了个借口忙出去了。
还没来得及透口气,就又碰上了宋钰章。
李菲都怔了,这也未免太巧了吧。都快让她觉得不是天意,是人为的了。
“竟然又遇见了先生,真是好巧。”李菲说道。
她哪里知道,这怎么回事巧合。试想一位将军小姐,难道转个弯就能见上两三次。
是宋钰章特意留心了近日京城小姐贵女的活动,仔细打听了李将军府的动向。可惜之前,李菲一直呆在府内没有参加一次活动,这不一说李将军家的小姐接了郡主的帖子,要来参加。宋钰章就来郡王府来找郡王叙旧了。
“是啊,竟然又与李小姐相遇。不知小姐怎么又在园中闲逛?”宋钰章笑说道。
李菲想到自己是为了作画而溜出席间就有些汗颜,但对着上次就看穿自己文学底蕴不深的宋钰章,也不隐瞒说道“郡主想着不要辜负好景色,组织着我们作画。菲儿画技实在难登大雅,就不扫郡主兴致,出来看看风光就好。”
宋钰章见此,既好笑她就这么溜出来,也庆幸要不是她这么溜出来,相见一面还没这么容易。
“想要留下美景,也不止画下来一种,着眼看一番也是不错。”宋钰章如是说道。
“先生莫要打笑我了,我要是有先生的画技就不需要临阵当逃兵了。”李菲顺口就说道,这几日恭维李燕说多了这样的话,说完才想起若是眼前这位谋士先生不是以作画为长的,她这话就有点拍到马腿上去了。
还未相熟就胡扯扯,大忌啊。
不料宋钰章却说道“作画也不是难事,只记住了挥笔的基本几点,再随着心中已成的图案,也就成了。”
见李菲听得懵懂,当下捡起一节小树枝,就着脚下泥土,简单几笔就勾画出一幅远山图。
李菲没想到宋钰章竟然会如此,也来了兴趣,跟着捡起一只小树枝,随意画了两笔。
竟然真的如宋钰章所说,跟从心中所想,把那困扰她几日的不识得的字,那弯弯曲曲的字画了小半出来。
当即看见了后,宋钰章就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李小姐这画,倒不像是画,反而似字。”
李菲又惊又喜。
惊的是宋钰章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鬼画符,喜的是既然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说不定也就知道这写的是什么,让自己想了几天的难题能解开也说不定,如果这就是有力的证据,自己的任务这么快就能完成,为原主翻了案。
怪不得丞相遇到困难就要找宋钰章,谋士就是不一样。
李菲忙问道“先生认得这是什么字?”
宋钰章有意无意的看了李菲一眼,在李菲的鬼画符旁边,工整的照着写了一遍。
这才说道“这是郑国的文字,他们大多是海族渔民,所以字体爱用些圆圈横线。”
“这么看来的确像是水里的气泡和波浪,那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呢?”李菲倒是早就猜到这肯定是个小国家的文字,一看就像蛮族小国的,却是没有想到是海边的民族。
宋钰章听到李菲的形容描述,甚是有趣。心想这等妙人,每次相见都给自己带来新的认识。第一次见面,在雪雾朦胧中翩然降临在自己眼前,谪仙般圣洁美好,容貌惊艳绝伦。第二次见面,临坐水池旁逗鱼,举止淡雅四方。这一次,却见到了她巧妙有趣的内心。
宋钰章觉得自己就像是董永,慢慢的,靠近了天宫中七仙女。
李菲还在等着宋钰章的回答,一脸期待的望着宋钰章。
这个时候,宋钰章已是有点不敢看向李菲的脸了。只指着地上那字说道“这是个洪字。洪水壮起波涛的洪,因既有气泡又起波浪,所以来作洪字。”
李菲知晓这是个“洪”字后,疑团不减还增,这更是摸不着头脑。
犹豫了半刻,就又在地上画写起来,将所看到的图样都写了出来。
只见宋钰章神色一变,就问道“李小姐这是从何看的的这枚印章的?”
这还没有丢下手中的小树枝,就被宋钰章的话吓了一跳。这怎么就知道是枚印章了。天下的谋士都是聪明到这个地步的么?窥斑知虎的本事不要太厉害。
李菲连忙在脑中想该怎么回答。
如果说是在李将军,也就是她父亲那里看到的自然是更为妥当的,毕竟似乎谁都知道李将军宠爱女儿。但是看宋钰章的样子神色,这几个字就不像是好话,打头的字就是洪水,能好到哪里去。
但是说她从她二伯父书房自己翻到的,就显得自己太没有规矩,乱翻人的东西,就算是自己家中 v,但那也是二房的,不是她李菲大房的,也是隔了一层墙的。而且说地自己这么留意观察二房的人,就直接暴露了全盘,别说为原主翻案,完成任务,得到永生。就是她现在的小命都难保。
李菲眨了眨眼,笑说道“我在我二伯父家里无意中看到的,他老人家有好多印章,这一个弯弯曲曲的很傻特别,我就记了下来。有什么问题么?”
真的话语中,串改一点点关键性的细节,带着些错误的引导,最后再以反问,以退为攻。加上无辜微笑的面容
宋钰章杯美人一笑,自然缓了神情,说道“这块印章上面刻着郑国以前一位大将的名讳,看起来是他的私章一样,但他已被李老将军斩杀,是以我有些奇怪,怎么会有“洪涛亲授”四个字。”
“洪涛亲授…二伯父怎么会有这个人的印章”李菲嘴里跟着念了一遍,不解道。
宋钰章想了一下,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洪涛已死三年之久,不可能还会刻印章出来。若是他生前的又怎么落到李将军二房里去呢,还是“洪涛亲授”这四个有些歧义的字。
眼下郑国正在边界整兵有意骚扰我国来开战,却在李将军府中发现一枚敌国昔日大将的印章,这可不是件好事,是件重则治罪抄家的大事。不过其中可疑之处重重,又是李菲无意之中发现的,宋钰章更不便轻易就定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