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城离开的十天之后,叶予卿终于出现在漠国与东云国最大的通商城市西邻城,这西邻城当年并不是一个城市,只是两国相互往来的人多了,时常在这里摆设集市互相买卖,做点生意,可是时间长了,规模越来越大,于是渐渐的成了许多商人往来的重要场所,许多人在这里常驻下来,开设客栈,开设商店,久而久之,就有了后来的西邻城,据说这名字的由来也是因为当时取名字的是个东云国人,而当时这个城市与东云国最西边的领土相交界。
叶予卿牵着马儿走在城外的石板路上,沿街许多叫卖的商人,即使是在多年后的今天依然在门外摆摊,这已经成为当地的一种习俗,他脑海中浮现当年叶予怀带着燕子两个人出现在这里的场景,印象中与她一起逛集市是几乎没有的事情,曾经有过一次印象最深的是因为娘亲身体不好,让他陪着叶予怀去庙会。
那一次,因为被人误会,最终买了个玉镯给叶予怀,他偷偷观察了很多年,那只镯子一直戴在她的手腕上,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却突然消失了,他想,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那一次一定做了什么事让叶予怀失望了吧,不然她怎么会摘下那镯子呢?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玉镯因为年月的关系已经摘不下来,被牢牢得戴在叶予怀的手上,只不过那次被尉迟安带走之后很久他都没有派人去救她,她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伤心愤怒之余,玉镯便被她摔碎了。
从这里打马走过的人数不胜数,可是叶予卿却因为挺拔的身姿跟俊朗不凡的外表被许多临街的摊贩所召唤。
经过一个大婶经营的首饰摊的时候,叶予卿鬼使神差得停下了脚步,那上面一个看起来十分古朴的羊脂玉镯子十分惹人眼球,通体嫩白,那厚重的颜色像极了他现在对叶予怀的思念。
摆摊的大婶见这年轻人器宇轩昂,相貌不凡,当下便拉着他不放了,叶予卿也不计较,付钱拿货走人,一点都不犹豫,倒是那大婶被自己的漫天要价不好意思了,最终又还了些银子给叶予卿。
将那镯子好好得收藏进暗袋里,叶予卿进了西邻城。
按照南寒霜那友人给的消息,从西邻城往西,沿着官道直走,便能来到那个与叶予怀长相神似的都城安化城,安化城是漠国的都城,相比这西邻城该热闹许多,她在安化城生活了两年多,想必对此已经十分了解,这玉镯虽然好看,却品相一般,不知是否入得了她的法眼。
叶予卿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为这种事担心了,真不是以前的性格,可是那即将见到叶予怀的心情啊,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他们已经两年未见,这两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最大的一件,大概就是萧太后的倒台跟他的归隐吧,如果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是否会对自己多几分恻隐呢,他知道叶予怀一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只要她不舍得自己,他总该是有希望的。
当晚,在西邻城的一家客栈里,叶予卿又一次失眠了,他这阵子总是失眠,可是今天却跟之前的每一次失眠都有些不同,以往他不过是因为对叶予怀的怀念,可是今天,这怀念似乎比以前更加复杂一些,他既期待又害怕见到叶予怀,期待是因为他们这么久没见,他终于已经想通了他们之间的障碍,那就是他在江山跟她之间的举棋不定,可是这次他已经想通了,他要跟她在一起,可是他满怀期待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害怕,因为害怕叶予怀会拒绝自己,因为害怕自己当初对她造成的伤害已经让她心如止水。
躺在客栈的发硬的床板上,叶予卿辗转难眠,这真是一个难熬的夏夜,门外一丝晚风也没有,漠国似乎比东云国更热一些,这热气一般的空气让他有些焦躁,他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今天却觉得异常焦躁,也不知是否跟即将见到叶予怀有关。
叶予卿安静得躺在床上,一声不响得盯着黑暗中的某一个点发着呆,心里计较着等见到叶予怀之后该如何跟她开口说第一句话,该如何跟她解释当年的事情,该如何跟她诉说自己这两年间发生的变化,以及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时间已经很晚了,叶予卿却一直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这大概又会是一个不眠夜吧,他如此想着,强迫自己闭上双眼,即使睡不着也不能因此就失眠,不然等见到了叶予怀也没有好面貌。
可是就在这时候,门外,就在他这件客栈房间的门外,却突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叶予卿凝神仔细听着那响声,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木质地板发出特有的吱嘎声,虽然在这人人都已经熟睡的夜晚听上去并不足以饶人清梦,可是他们不知道,这间屋里还有个人没有睡,并且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不管他们如何隐匿依然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他屏息听着,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他刚到漠国,这里的人根本一个都不认识,难道是找贼了?没想到他这么低调还能让贼惦记上,看来是个眼睛长歪了的贼呢!
叶予卿也不起身,反正现在无聊,他横竖这一夜是睡不着了,那贼竟然有胆子闯进他房间来,倒不如花点时间跟他玩玩,看看他有什么本事,竟然敢偷到他身上来。
门外的贼似乎十分相信自己的水平,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里面没有半点声响,心想里面的人肯定已经睡了,用刀子将门闩划开,蹑手蹑脚就进了叶予卿的房间,他脚下动作十分轻巧,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叶予卿竖着耳朵在黑暗里听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也不急着当场揭穿。
之间那毛贼大着胆子猫进了叶予卿的房间之后便开始打量这地方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顺几件走,要是再有个美人让他劫色就好了,可是他瞥了眼床上的身躯,那么高的个子,一看就不可能事女人,当下轻声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声怎么又是男人,便开始在另一边的柜子摩挲起来。
哎呀,这不仅是个劫财的,还是个劫色的盗贼呢!
“我是个男人让你失望了?”
冷不防房间里突然有个声音冷冷得开口,话语中的带着几分威严跟几分冷意,倒不像是平常人开口的语气,那正打算开柜子的贼听了,警惕得握着手中匕首,将视线直直投降叶予卿,没想到竟然还没睡,看来是个高手!
两人对峙了一番,那毛贼先败下阵来,从桌边小跑两步助力,从窗口刷得一下跳了出去,叶予卿二话不说提剑追去,却不想那人身手了得,才追了几条街便将人跟丢了,这让叶予卿十分沮丧,看来他真的已经被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竟然会追不上这样一个区区毛贼,心中更是懊恼异常。
叶予卿回到客栈,躺在床上想着叶予怀,又想刚才那毛贼竟然让他跑了,时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带来了白天,当冬天开始透出鱼肚白的时候,叶予卿已经起身并且洗漱完毕,他是客栈里第一个起床的客人,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他要马上去找叶予怀,最好今天就能到安化城。
可是安化城离西邻城还是有几分距离的,当叶予卿日夜兼程出现在安化城城门外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这十天,他为了能够早日见到叶予怀,除了下雨的晚上,其他几乎都在赶路,这也亏了南寒霜送给自己的这匹马儿,要是换做别的马的话,搞不好已经在路上累死不知道多少匹了。
叶予卿一直以为安化城肯定是个十分伟大的地方,起码应该跟古云城差不多大才是,可等到了这里才发现,它虽然是个京都,却一点都不比西邻城大,相反,因为人数多的关系,甚至看起来比西邻城还要拥挤,连他牵着马儿在路上走起来都有些吃力。
等好不容易将马儿牵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将它交给点小二,再吃了几个当地十分有名的小菜,这才终于将连日奔波的疲惫全部一扫而空,他想要是这副样子出现在叶予怀面前的话,估计她会直接把自己单程三教九流之徒而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了,于是当下便决定在此休息一日,明日再出门去找那家传说中的叶予怀开的医馆。
这一天照常失眠了,叶予卿简直有种近乡情怯的微妙感觉,也不知是否因为已经感觉到跟叶予怀在同一个城市而变得有些不安,心中许多话都想跟她说,等到了这里却突然不知道见面了之后该说什么了。
客栈里十分热闹,今天刚好是一年一度的夏祭,人人都在城里看花灯,放河灯。
叶予卿本不想出门,连日来的疲累让他想早点睡一觉好明天一早出门去找叶予怀,却实在架不住店小二的热情推销,吃完晚饭便被推出了门,说是为了让异乡客了解一下他们安化城的文化,河灯就当是送的,不收他钱。
叶予卿手中捧着那河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人群十分热闹,他被挤在人群中险些不认得路。
于是便这么一路被挤到了河边,河面上漂着许多盏已经亮了的河灯,微风不像先前在西邻城那么炎热,吹在湖面上几乎把所有河灯都吹乱了,他望着那一盏盏漂再河面的灯,听店小二说每一盏都代表了一个愿望,这么多河灯,也不知代表了多少愿望,他手中这一盏,是否也能承载起一个他的愿望呢?
想了想,找人借了个火,将手中的河灯点燃,走到岸边,轻轻放进水面,看着那河灯顺着水流往不远处渐渐飘去,被挤在一大堆河灯里面,最终连他自己都找不到影子了。
他有什么愿望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那就是赶紧找到叶予怀,跟她道歉,让她再回到自己身边,可是这似乎已经不是一个愿望了,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贪心,若是老天觉得他贪心的话就只实现他最后一个愿望吧,只要叶予怀肯原谅他跟他重新在一起,其他的过程,任何委屈,任何痛苦他都愿意接受。
风微微得吹着,河岸边人群如潮,叶予卿抬步往回走去,这么多人,他都没一个认识的,还是回客栈吧。
不远处有个清清亮亮的童音突然响起:
“娘,娘,快来这里,星儿在这里!”
那是个小女孩的声音,不知怎的,叶予卿觉得这声音跟叶予怀小时候如此相像,带着几分刚劲,又不偏不倚是个女孩子,心中好奇,便不免转头去看,却不想声音的来处,那人似乎也感应到什么同时回头。
两人隔着不少人群对望着,叶予怀手中河灯噗得一声掉在了地上,火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叶予卿一瞬间觉得老天突然睁眼了,没想到刚许下的愿望就实现了,刚想提气往那边掠去,却不想一个男人从人群中挤出。
“予怀,怎么走得这么快,我都快跟不上你们了!”
尉迟安手中捧着两盏河灯,出现在叶予怀身边,他似乎感受到这边灼热的一道目光,抬头往这边看过来,电光火石间,两个男人目光交汇,叶予怀觉得自己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