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四年之后回到古云城的第一个夜晚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不平静的,叶予怀重新搬回了东厢,却是只有她跟燕子两个人的东厢,娘亲的排位就在东厢供着,爹爹让她搬出东厢,她却执意要跟娘亲离得更近一些,她其实明白,已经生离死别的两个人,即使再近也隔着生死的界限,可是不知为何当时听到爹爹的提议之后还是一下子就反驳了,或许是因为这东厢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冷清,却充满回忆,连小时候犯蠢跳荷花池企图穿越回去这件事现在看来都显得那么可爱。
燕子将东西收拾妥当,又给叶予怀打来洗脸水,这一切做起来都这么顺手,把其他两个小丫头看得一愣一愣的。
“燕子,你现在不用做这些,你现在是叶府的二小姐了,没人会欺负你,放心。”
叶予怀知道她只不过是这么多年一直做习惯了,一时间改不了习惯而已,可看到她小小年纪总是这么忙碌,将自己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她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才好心提醒着,却不想燕子只是笑得一脸无所谓:
“姐姐,我说过啊,以后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放心啦,这些事我都是习惯了,你不用管我,把事情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是不,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水温的洗脸水,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晚上要盖多少被子才不会觉得冷……”
这话说得着实自然,可却差点惹出叶予怀的眼泪,现在好了,她们都回来了,娘亲在的时候也总担心她这个不会那个不会,殊不知她不是不会,其实她什么都会,只是她懒,什么都不想动而已,她要是知道自己现在有个这么能干的妹妹,还处处为自己着想,她一定很开心吧。
“姐姐,我以后就住在外面的屋子,你晚上有事尽管喊我。”
叶予怀知道自己即使说了让她住别的地方她也不会答应,便只是点了点头,将其他两个小丫头吩咐去了楼下,东厢还是以前的东厢,她却已经不是曾经的叶予怀,但这从茫茫人世间散发出的温暖还是跟当年一样。
跟叶府其乐融融所截然不同的是长留王府,这一夜王府的男女主人几乎都是一夜未曾合眼。
书房中的灯亮了一夜,而萧筱然的房间内,那昏暗的烛火也是一夜未熄。
赵子迟的态度虽然让她神伤,却并没有困扰她太久,一个将自己的一生都赌在一个男人身上的女人,跟赌场上任何一个穷得已经将生命都压上的赌徒一样,她现在就是一个亡命之徒,输了无非就是这一辈子,但是如果赢了的话,她便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一切,金钱、名利,这些对她来说都不过是浮云,她想得到的无非一个赵子迟而已,但谁都明白,这却是最难得到的一个。
但是她不怕,因为她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博取他的心,四年根本不算什么,她还有很多个四年,这些四年用来千方百计博取赵子迟的心的话,就算他是颗石头也该明白这其中有多少不容易,只要他能明白,以后的事情就一切都好办了。
那么,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博取一个对自己不闻不问并且心中非常有可能藏着别的女人的男人的心呢?她跟叶予怀相比唯一的优势就是她是这长留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而那叶予怀不过是叶士衡的女儿,赵子迟曾经的妹妹而已,除此之外还什么都不是。
第一步,她必须牢牢抓住这个叶予怀没有的优势,把自己所有的吸引力都展现在赵子迟眼前,但她在这方面其实并没有任何经验,除了曾经那些年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总是出现在他面前之外,她甚至没有好好跟赵子迟谈上一次话,但是现在情况变了,她不能再像那时候一样总是大呼小叫,就为了引起他一点点注意,事实上,她的目的是达成了,可包括赵子迟在内的所有人对她这个骄横跋扈的郡主都没了好印象。
那么她就得在不影响目前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为前提下,对赵子迟表现出足够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已经跟当年不同,改头换面之下更是一颗十分懂得珍惜他的心。
第二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是不是应该派人去查一查这个叶予怀到底是什么人?虽然她听姨娘说起过,她是太医院院使叶士衡的女儿,听说当年离开古云城之前已经是个大美人,古云城不知多少王公贵族想着娶她回家,可偏偏她风华正茂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在古云城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时候有人纷纷揣测是不是她得了什么不能与人言的隐疾,这才不得已年纪轻轻远走他乡,但现在看来,他们是一早就有准备,不然去哪儿不好,偏偏去什么宣城,还跟赵子迟一起回来,这不是狼子野心又是什么呢?
听说她不仅长得好看,还是个才女,不满周岁就满地能跑,天赋异禀,从小就能吟诗作对,后来还继承了她父亲的衣钵,如此看来,这叶予怀当真了得,怪不得连赵子迟都被她迷得团团转,要想对付这样一个女人,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么她到底该怎么做呢?积极塑造自己的形象,再将叶予怀击败?但是她目前还没有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她又该如何下手呢?
萧筱然睁着眼望着床顶,床头摇摇晃晃的烛火随着她的心跳跳着舞,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悲伤,心里一方面要担心叶予怀对自己造成威胁,另一方面又埋怨着赵子迟的同时忍不住为他是否一切安好而担心。
只是她所不知道的是,她以为叶予怀对自己尚且没有构成实质性的伤害却在第二天成了她最后悔的一件事。
第二日的早朝上,赵子迟作为多年征战之后第一次正式回归朝廷在早朝露面,他的身上似乎总是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芒,跟当年他突然恢复身份并且被赐封王府一样出人意料的事情这天又发生了,叶士衡的女儿叶予怀,被皇帝赵中亲自赐婚给赵子迟,与长留王府现有王妃萧筱然平起平坐,不分大小。
一个男人,即使早年受过许多委屈,吃过许多苦,但年轻时恢复身份,成了王爷,后来又同时坐拥古云城两大美人,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觉得羡慕,甚至嫉妒,而赵子迟不仅拥有了这全部,他还是皇帝眼前最重要的儿子,虽然太子的身份尚且还在别人身上,可所有人都明白那不过是暂时的事情,皇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那萧家树大招风,何况这棵树从很早以前就企图将皇帝勒死。
全朝上下一片惊呼,除了萧家的几个心腹之外其他人都纷纷上前道贺,关于赵子迟跟叶予怀的传说在古云城早就已经街知巷闻,他昨天才刚回来,今天皇帝就赐婚,足可见皇帝对他的器重,而这件事也成为坐实了叶士衡果然就是赵子迟这一派最重要的策划人这件事。
许多模棱两可没有派别的官员们都在心里默默计较着如果这时候站错了队将来会成为多么严重第一件事,搞不好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可现在的情况看来,已经没有站错队这说法了吧?因为皇帝怎么看都在迎合赵子迟。
战事刚刚解释,而这朝廷内部,恐怕就要翻天了。
但是在朝廷翻天之前,叶府已经早一步翻了个天翻地覆。
当消息传回叶府的时候,叶予怀正在东厢跟燕子两人做着她小时候最爱吃的几样糕点,燕子大冬天卷着袖子非要学,小厨房里一片热闹,那几个叶予怀小时候就已经在叶府的厨娘因为叶士衡知道女儿喜欢她们的手艺而一直养在家里,这让叶予怀十分感激,心情也跟着大好。
可心情并没有好多长时间,她便见到了匆匆赶回家中的爹爹,叶士衡显然是从皇宫一路赶回,今天他应该在太医院才对,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叶予怀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难道是萧皇后突然发难?她不知道这时候如果不收拾东西从这里立刻出城去药圣谷还来不来得及。
“爹爹,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满头大汗的。”
叶士衡不知道这件事叶予怀请不清楚,可她的性格,断然不会接受跟那萧筱然平起平坐,她跟她娘亲一个脾气,银铃当年宁可等他都不肯嫁给别人,她这个做女儿的,哪里是会将就的人,她爱的,哪里会愿意跟别人平分,更何况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大活人,是赵子迟。
可是,他这个当爹的都能清楚了解她的性格,难道赵子迟就不能?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呢?
“陛下赐婚……将你嫁给了赵子迟……”
“哐当!”
叶予怀手中铁勺一声巨响掉在地上,与石板地面相击发出刺耳的声音,把正在一旁筛着粉的燕子吓了一大跳。
“赐婚?”
“是的,早朝上的事情,我听到就立刻赶回来了,一会儿恐怕宣旨的人就该来了。”
叶予怀扶着脑袋几乎当场晕过去,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为什么从来不替自己想想,他们之间一路风里雨里走到这一步,她为什么肯放弃所有跟他一起在宣城呆了四年,从来不是为了这些名分,她不过是想得到他全部的爱而已,可是现在让她跟另外一个女人分他的感情,她不要,她宁可一个人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门外小厮一路喊着撞进东厢:
“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
、
那声音像是最后催命的号角,将叶予怀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全部埋进了土里,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皇宫来的公公笑得谄媚,这门亲事简直是天作之合,想想古云城对他们这一对璧人的风言风语终于能够正式结束,想必任何人都会觉得开心,而现在这个时候跟赵子迟成婚,无异于宣布了叶府的最终站位,以后上门来巴结的人肯定数不胜数,这叶氏一脉将来必定成为东云国新贵。
只是,怎么看着这父女两人却一点都不开心呢,难道是因为好事来得太突然谁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恭喜叶大人,贺喜叶大人,陛下重视王爷,小姐嫁过去也跟着享福,你看着日子都选得这么近,年底的好日子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啊!”
叶士衡笑得一脸僵硬,好不容易将那宣旨的公公一路哄着送出了叶府,却不想一回头却看到叶予怀手中攥着那圣旨发着呆,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那明黄色的颜色晃得他有些头晕,叶予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像是要将它盯出一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