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予怀从来不知道当赵子迟的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原来他也是这么独断专行的一个人,虽然这件事无论如何跟她也脱离不了关系,可她的生命安全在他眼里就是自己的利益没有错,如果因为她的问题而打断了整个娘子军的未来,她的救援队呢?她们的价值呢?好不容易捡起来的人生目标呢?就这么活生生断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要她怎么能够甘心?
他甚至不给自己任何解释的机会,如果赵子迟给她机会,她或许还能花时间说服他,让他知道他们的救援队在这次战事中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他们不仅救治了伤员,最重要的是让士兵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家的温暖,同时也让这些平日在家依附男人生活的女人们找到了活下去的价值。
这难道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吗?在她看来不管是对士兵,对她们,对家人来说都是重大的突破,可是现在竟然因为她一个人统统没了未来?
叶予怀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因为赵子迟这个男人竟然就这么丢下自己一个人走了!难道他忘了这里是他的房间?他就这么大方留下自己的房间给她住,自己却去外面吹西北风?
真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憋屈,以前不觉得,因为她以前总是活得潇洒自在,从小的时候便觉得不能融入叶府,后来因为娘亲的关系终于还是将叶府当成了自己家,但是娘亲死了,爹爹不在身边,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是不是人长大了性格也会改变,不然像赵子迟这样,怎么后来突然说变就变了呢?明明才过了几年而已!
叶予怀放下手中的茶盏,那是自己打算泡给赵子迟,他却因为生气摔门而出没有接过去的一杯茶,那茶叶已经断了好几根,浮在水面上显得十分可笑,可再劣质的茶叶也有茶香,或许并不能被大多数人所接受,可存在即合理,亦如她的救援队,她的娘子军,无论如何,她都要说服赵子迟收回他的想法,他的命令,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
于是当下,叶予怀回房间批了披风洗了把脸便又出了太守府的大门,小静还在门口站着,也不知道是在等谁,连见到叶予怀出来也没有问安,叶予怀想大概是在等家人吧,说起来在太守府这么长时间,她都不知道小静的家人在哪里,她是什么时候进的太守府,她可有婚配,这些问题一概不知。
但现在也不是为了这种小事头疼的时候,她得赶紧找到赵子迟,最好今天就把这件事解决了。
叶予怀顺着宣城的主干道往前走,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觉得自己已经从外面兜了一圈又回来许久了,想必已经是后半夜了,天气一点都没有好转,还是黑乎乎的一片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的天空,一点都不适合今天这种日子。
不同于之前被动得守护宣城,现在他们有了支援,并且就在门外,宣城那平日里紧紧关着恨不得浇筑成金属的大门此刻正大开着,除了城墙上的弓箭手以及一干守城兵之外,其他人与朝廷派来的救援兵将平国士兵前后夹击在中间,当叶予怀赶到的时候战况已经呈现一边倒的趋势,更别说还有赵子迟这个高手在了。
说起来她在今天之前似乎都没有见过赵子迟带兵,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天也不算,只是终于见识了一次他在敌人包围中的英姿,刚刚才沉浸在他的英姿中不能自拔,叶予怀又突然想起来正是这个让自己着魔一般,一点都不计较他已经成婚,娶了一个郡主当王妃的女人的男人之前还在太守府里对自己大呼小叫,并且下定主意要解散了她的娘子军,简直不能原谅!
叶予怀在城门口静静观察着战况,很快,平国士兵死的死伤的伤抓的抓,天还没有亮,剩下的人已经溃不成军,尉迟顺带着剩下的几对人马撤回了大本营,叶予怀知道当他回去的时候又会收到另一个惊喜,之前离开的时候她看到赵子迟已经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仓。
着一下,平国短期之内是再也不会回来找他们的麻烦了,损兵折将,又没了粮草,这个尉迟顺她虽然不清楚是个怎样的人,但是带着这么多人来攻打宣城却又吃了败仗,想必回平城之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想至此便觉得大快人心,他们在宣城吃了这么多苦,都已经到了断粮的地步,要是再被这些平国兵占了便宜那还了得?不说别的,单单是她吃了这么长时间的素,喝了这么长时间的白粥,她就觉得不能罢休!
尉迟顺带着剩下的人撤走,陈将军一路快马加鞭追杀,赵子迟却好整以暇站在不远处打量叶予怀,他当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来这里找他,可他偏偏就是要跟她对着干,别的事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能答应,但是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再同意了,他不能再冒一次失去她的危险,当时见到她在平国后方时那种担惊受怕的心情他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再来一次的话,他不敢保证自己在冲动下会不会趁机做出什么事来。
平国撤军,对谁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赵子迟连夜整队,将援军编入自己的军队,安排好一切事宜才终于离开城门,而叶予怀始终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忙里忙外,好不容易见他空了,想上去质问到底怎样他才肯收回成命,可一想到自己要是不示弱他搞不好更加反感,从而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便又开始纠结起来。
好不容易纠结好了,打算换上一张大笑脸上去说几句好话,刚走了两步,话还没有说上呢,之前带着队伍追出城门的陈将军又带着士兵回来了。
“王爷,被他们跑了,尉迟顺似乎早有准备,毫不迟疑带着人撤了回去。”
赵子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当他先前赶到平国后方粮仓看到那些埋伏的士兵的时候便已经猜到,这件事恐怕跟内部人员有关,他可不认为那张光是唯一一个跟外部有不正当联系的人,只不过他是萧太后的人,而那条还没有被挖出来的蛀虫恐怕就没有那么单纯了,如果叶予怀在城里的消息是有人刻意透露给平国,那么她之后带人前往后方的消息应该也是那人透露,只是到底是谁,他才刚回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深入了解。
但是不管是谁,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的,那就是为了叶予怀的生命安全,她的救援队必须解散,虽然她们确实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但是事情一天都不解决,她就一天都不算彻底安全。
只有这件事,赵子迟说什么都不会让步。
“陈将军,你安排下这边的人,粮草还在城外,你带人连夜去运回城,明日一早分发给百姓。”
叶予怀在一旁默不作声得听着,原来他确实一早就知道了,怪不得他能够放下陵城赶来救自己,肯定是因为陵城有了救援他才能安心赶来这里,亏她还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比任何事都重要,原来事实并不是如此,他是男人,不能凭着自己的感情就说爱,总有些事在他心里胜过其他一切,包括对她的感情,这个认知让叶予怀多少有些膈应,心里说不上的滋味,只是突然想到了远在古云城恐怕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赵子迟的萧筱然,她一个人在长留王府当着她梦寐以求的王妃,是否开心呢?
想着想着便突然没了想要追问他到底如何才肯放过救援队的兴趣,或许他是对的,正是因为他有很多比她还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时时刻刻跟自己在一起,保证她的生命安全,他才需要找一个能够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的答案,譬如让她远离战场,远离任何可能产生危险的地方、人物,这样她便能像个温室里的话多一样长成他喜欢的样子。
她承认,因为两个人之间前所未有的矛盾,导致了她的想法有些钻牛角尖,可是就算赵子迟当面跟她对峙,恐怕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吧,为什么执意要解散她的娘子军她的救援队,难道只是为了让她安全得呆在他的身边吗?
叶予怀觉得这些事或许没有任何标准答案,她突然不想再追问原因了,于是转身便往太守府走,心里觉得空空荡荡的,这样也好,人们的理想总要自己去寻找,她已经帮她们开了一个头,以后的事情只能依靠她们自己去完成,就像学走路一样,她只能一开始的时候当那个扶着她们走路的人,等她们都会走路了,她只能松开双手,摔跤,绊倒,那是必经之路,只有自己克服才算是真的成功。
赵子迟原本以为她还会不依不挠得继续在城门口等着自己,哪怕只是倔强得不服输得望着他,可是叶予怀竟然这么一声不响得打算回太守府,这简直太诡异了,让他心里有些疑惑。
“怀儿,你在生气?”
叶予怀走了一会儿听到身后的脚步依旧没有停步,她知道那是赵子迟在追自己,能这么迅速追上她又几乎不发出半点声音的大概也只有他了吧,果然,他还是追上自己之后将问题问出了口。
并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对他来说或许自己比不上他想要的东西,皇位也好,他娘亲的清白也好,对萧皇后的报复也好,但是对叶予怀来说,她的人生,到底是想走怎样一条路,曾经或许想过,也有过打算,可是当她决定了放下一切跟赵子迟来到宣城的时候,那些便都不重要了。
只是刚才突然意识到的事情让她明白了,赵子迟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她这个人,或者说,他什么都想要,在保证她的安全的同时取得他想要的成果,这就是他想要的一切,她是在吃醋吗?不算吧,因为连一个明确的吃醋对象都没有,可是叶予怀却的的确确觉得心里很酸,像是被人泡在醋坛子里,那酸涩感让她想哭哭不出来,只觉得空荡荡,像是被人掏空了什么,再也找不回来。
他没有错,他只是想得到许多,而她不过是这些得到中的一个,她也没有错,她不过是想在这个时代找一个自己真正想要活下去的动力,一个她之所以存在在这个时空的价值,但是这两者拼在一起的时候就产生了矛盾,远的不说,单就面前的,救援队到底要不要解散,这是不是就是导致叶予怀面临危机的最直接原因,两个人存在了争执,并且谁都不肯让步。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人总是这么可笑,之前还被人巴结着四处讨好,可转瞬便成了讨好别人的人,赵子迟一脸茫然得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叶予怀,心里百感交集,他想不明白自己因为担心她的安慰而作出的决定到底哪里错了,为什么她会如此反感。
谁都没有错,只是固执得在以自己的方式对对方付出,却从来不想对方是否能愉悦得接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