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已经乱成了一片,陈将军似乎已经顺利将那几个杀进来刺杀叶予怀的人解决,只是谁都不知道到底这一次平国为什么会将矛头指向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女,更没人知道他们到底为此派了多少人来杀她,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说战争对谁都是公平的话,那叶予怀这一次无疑是成了平国士兵眼里最大的目标,她所遭受的威胁比其他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于是,当叶予怀再次出现在陈将军眼前时,陈将军只皱眉看了她一眼,而后以恳求的语气说道:
“夫人,请您暂时回太守府,这里太危险,刚才的情况您也看见了。”
叶予怀淡定得点头,何止看见了,她还看得十分清楚,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要将那些伤了燕子的人全部绳之以法,不然怎么对得起她身上的那一刀!
“陈将军,我不会走的,我是这里唯一的军医,如果我走了,有多少士兵会因此得不到救治。”
这话不假,虽然叶予怀带出来的娘子军已经可以应对基本外伤,可遇到稍微难一点的,她们根本没有能力应付,更别说那些生命岌岌可危的士兵了,而对于一支军队来说,不正是那些生命正遭受着严重威胁的人才构成了整个军队的死亡率吗?如果能将他们拉回生命线上来,那这支军队的人不就可以稳定下来了吗?
陈将军没有说话,只静静看了她一眼,他当然知道她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可要是她继续留在这里有个万一的话,等王爷回来了,他应该怎么想像他交代呢?她虽然是大夫没有错,可她同时也是赵子迟最在意的人,要是她有个不测,那……
叶予怀似乎已经看穿他的担忧,忙笑着安慰道:
“放心,你们王爷不是这样的人,我跟他一起长大,他的性格我了解,再者说,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事实上,赵子迟的性格她已经不清楚了,对她来说,他已经成了跟小时候完完全全不同的一个“陌生人”,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已经跟当年的叶予怀跟叶予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现在是王爷,她又怎么能将他再当成当年叶府里那个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只为了保证她平安的哥哥呢,可是现在只有先稳定了陈将军的心才能保证她能够继续呆在这里,不然恐怕他随时可能将自己绑了丢到太守府里等他们将一切搞定之后再放出来!
果然,叶予怀料想得一点不差,陈将军虽然不傻,却也不想看到将士们尸横遍野,她的娘子军确实成了任何异常战役中不能或缺的重要力量,而她作为整个娘子军的核心,其重要性就更加不用说了。
叶予怀见陈将军不再有意见,赶忙背起药箱就往旁边跑去,燕子受伤,她不能再傻愣愣站在那里等别人来杀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目标除了宣城之外就是自己,那她就应该更加小心应对才是。
火攻跟箭阵还在继续,几个受伤的士兵在不远处捡着地上的箭头,宣城物资匮乏,他们什么都要,平国白白送上来的武器,他们当然没有放弃的道理,不过前提是得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只见几个小兵没有头盔,头上顶着不知那里寻来的锅盖,一路蹲着前行,他们身上有伤,陈将军让他们在后方负责物资,于是此刻正一个个蹲着捡箭头,整理了再送回城墙,将他们悉数送还给平国士兵。
这明明看起来是十分滑稽的场面,几个人顶着锅盖像是几棵大蘑菇在地上缓慢前行,可叶予怀看着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她明白现在的情形,士兵们已经喝了很长时间的粥,连她都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大米饭了,更别说他们了,今天除夕的饺子她没有问,可燕子偷偷告诉自己,为了这顿里面搀着青菜的饺子,她们花了无数心思。
他们正处在孤立无援的地步,平国想必也正用同样的方法包围陵城,就算陵城的情况没有这边糟糕,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将军,王爷那边你可送过消息了?”
叶予怀往前走两步,追上正往城墙上赶去的陈将军,虽然她深怕自己一出现他又临时变卦打算将自己送回太守府,可对于现在的情况她真是一点都不清楚,不问问明白她心里像是放着什么东西,连走路都觉得脚下咯得慌。
“已经飞鸽传书了,可就怕王爷那边情况类似。”
是啊,最害怕的就是他们的情况跟这边相同,或者更加不济,到时候陵城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前来支援宣城,她得尽快想办法将眼下这场战事解决了才行,不然时间长了对谁都不好,他们已经损失了太多兵力,更别说城里屋子匮乏,根本撑不了几天。
可是到底该怎么办呢?叶予怀真后悔从小到大这么好的环境竟然没有好好研究过兵法,不然这个时候好歹能够派上一些用场,而不是现在这样像只蚂蚁似的团团转想不到一点主意。
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飞箭,直直朝叶予怀的方向射来,那上面明亮的一团火焰照亮了她的双眼,近处一个士兵脚下一个发力将叶予怀撞在一边,不然她估计会连人带衣服被点个正着。
“夫人,您没事吧?”
那小士兵慌忙过来扶她起来,叶予怀皱着眉,他以为是刚才被自己撞得太重,身体哪里不舒服,于是慌忙道歉道:
“夫人赎罪,刚才是情非得已,我……”
叶予怀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最近的水缸在哪里?”
她当然知道陈将军因为害怕敌人用火攻,宣城门附近许多民宅都是木质结构,一旦被火把射中,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在附近准备了许多大水缸,储备了充足的水,为了以防万一。
那小士兵不知叶予怀突然间想什么,只得带着她往不远处那口足以躲进好几个人的大水缸走去。
那水缸十分巨大,不管用来解决饮用水还是用来扑火都可以用上好一阵,叶予怀望着那几乎都快到自己胸口的口子,低头去看里面的水,果然,大冬天的已经在面上结了冰,虽然水才准备了不到一天时间,可宣城夜里气温低寒,才这么点时间便已经将水缸里的水凝结成了冰,虽然并不能清楚里面结了多厚,但可想而知,如果将这些水就地倒在地上,恐怕不用一会儿功夫地面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溜冰场!
平国人多,如果被他们攻入了城门,宣城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们没有足够的资源没有足够的粮食,现在只能想办法智取,不然面对平国那么多人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她能用什么办法呢?
刚才面对那从天而来的火箭时她突然想到,对方能用火攻,为什么他们不能用水呢?
“快去把陈将军找来,就说我有话要说!”
那士兵哪里敢懈怠,赶忙往城楼上跑去。
叶予怀沿着那水缸转了几圈,随手捡起地上被丢弃的长刀试着砍了几下冰面,竟然纹丝不动!她又想尝试下爬上水缸自己下去走两圈看看冰面会不会碎,可刚想抬腿便看到那边陈将军已经沉着脸往这边赶来,心想不妥,便只装作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夫人,找我什么事?”
陈将军脸上颇为不悦,他正在城墙上指挥,可突然来人说叶予怀找自己,她能够顾及自己安慰往后方走去他自然高兴,可如果她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干扰自己,现在情况这么危机,就算脾气再好也会生气,更何况这可是关系到三万条人命的大事情!
“陈将军,我问你,这水缸里的水放了多久了?你们刚才灭火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结冰了?”
陈将军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自己,但还是十分配合得解释道:
“上午就已经存了,到傍晚的时候已经结冰,只是时间不长,刚才灭火的时候还能敲开。”
叶予怀又用长刀试着砍了几下,纹丝不动。
“将军,我有个主意,你看现在情况对我们不利,屋子匮乏,武器匮乏,但是我们有一个绝佳的条件,就是宣城原本易守难攻,这城墙你又是加固过的,平国一时半会儿想要攻进来自然不能,可时间长了,终究不是办法,但是,如果我们现在命人从城墙往下泼水,以现在的温度,恐怕只要一会儿功夫便能结冰,我们只要不断泼水,那冰便能越来越厚,平国就算想爬也爬不上来,更何况低温下被水淋湿,原本就跟酷刑无异。”
她又忙在心中补充一句,何止无异,简直就是更甚,她这双手都已经冻成什么样了,要不是自己平日里保养得好,搞不好此刻已经满手冻疮了呢!可想而知,那些水要是被泼到脸上,这北风一吹,那滋味,那感受……
陈将军原先以为她不过随口说说,可她这法子越听越觉得可行,就算只能将那些企图攻上城墙的士兵拦在门外也好,那些从天而降的箭头并不是最大的威胁,毕竟他们没有长眼睛,最大的问题是现在在撞城门跟在爬城墙的人,她这个方法,确实可以试一试。
于是,陈将军当下便安排后方准备物资的士兵们砸开冰面将水缸里的水提出来,更从城中取水,虽然谁都不明白这么多水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大火需要扑灭,可谁都没有多问一句,只匆匆忙忙按照将军的指示将一桶桶水或抬着或搬着拖到城楼上,城门口。
子时已经过了许久,正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候,加上那阴霾的天空,叶予怀几乎已经能够感受到被水冲击下那咯吱咯吱作响的骨头声,要不是她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想出这种方法了。
打头阵的平国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陈将军一声令下,从城墙上当头泼下来的冰水已经沿着城墙迅速往下冲去,许多人没来得及躲闪被冷水浇了个透顶,他们原先还不明白宣城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被他们打得无力招架才耍起了无赖?
可当他们看到顺着城墙淌下的冰水立刻结成了薄冰,紧接而下的第二桶第三桶第四桶水又将那薄冰加固了之后,他们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让他们没法上城楼呢!
结了冰的城墙像是加了一层玻璃,想要上去难比登天,水接二连三从城墙上泼下来,连带着城墙外附近的地面都已经结起了冰,平国士兵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会想出这种法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冰面上站都站不住,更别说撞城门了。
叶予怀站在城墙上,小心翼翼望着下面已经乱成一团的平国士兵们,心里简直比吃了蜜糖还甜,这真是她过得最痛快的一个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