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很长一段日子,叶予卿满腹疑问无处寻,只能将所有揣测都压在心底,乖乖当着皇宫的新人侍卫。
皇宫很大,这是南寒霜说的,尤其在这个萧瑟的冬季看起来就更加辽阔,他们所处的是皇宫外城,过了和顺门便是皇帝所呆的地方,他父亲叶士衡所在的太医院也在那里,在往里过了和气门便是内宫了。
侍卫其实是个还算轻松的岗位,叶予卿早在叶府便习惯了早睡早起的日子,在这里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方式生活而已,唯一的不同便是没有整天跟在身后的怀儿,也没了母亲有时候稍显唠叨的叮咛,还有父亲的殷殷期待。
但是这对于南寒霜来说却是个地狱,他虽说在南家没什么地位,却好歹也是个少爷,他要是不想起床,自然没有人敢强拉他起来,当然,他那个阴魂不散的大哥除外,可在这里……
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床,早饭还没有下肚呢就开始训练,到了中午才能休息,也不给睡个午觉的时间便是他们这帮新人锻炼的时候,分队巡逻外城便是他们的工作,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过完新年,到时候他们跨入皇宫的第二个年头,队伍会重整,任务也会有所变动。
可这短短的几个月已经差点要了南寒霜的命了!
“予卿!求求你晚上把我的班代了吧!我真是眼睛都睁不开了啊!你看,快看,我的眼睛是不是要合上了?”
从午饭的时候便开始缠着叶予卿的南寒霜一直没有停下他那张人见人烦神见神怕的利嘴,叶予卿在他身边已经嗡嗡嗡能听到耳朵的回声了,他这个听的都已经烦了,怎么南寒霜这个说话的却一点自觉都没有呢?
事情的起因是从腊月开始,为了让宫中的新年事宜能够顺利进行,外城这边也加强了防备,他们这群原本只需要在下午巡逻的新兵也需要负责前半夜的安危,前半夜相对后半夜来说更安宁一些,这才放心让他们去,可这不宣布还好,消息才出来第一天,南寒霜已经开始恳求叶予卿帮忙了。
“予卿,你看啊,大家都被分开了,也没人会告密,你到时候只要冒充我就可以了嘛,下次,额,下次你不想去的时候我代你去啊!”
叶予卿叹了口气,指望他给自己帮忙那是不可能了,不过他们在一个屋里相伴了这么几个月,总不能一口就将他回绝了吧,可这么一口答应下来又显得他太好商量了,于是硬生生在话里加了句下不为例,却被南寒霜刻意无视了。
于是就这样,第一次巡逻的一半新兵,在这天入夜之后在外城分开巡逻,而叶予卿被分配在外城的梅园附近。
要说这梅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地方,皇宫这么大,大园子就数不胜数,这小园子自然更加没个具体数字了,只是作为皇宫最出名的一个园子它却有个不得不提的故事,而这也是南寒霜不肯来的另一个原因,他十分害怕自己被分到这破园子,因为这里闹鬼。
“听说这里在先帝时死过个妃子,那惨状连宫里最厉害的侍卫都害怕啊,后来,这里总是有宫女啊妃子啊出事,都是因为被那妃子的鬼魂缠了呢!”
一行六个人都是新兵,一个胆子大的吓唬胆子小的,他们今天运气不好,被分到这破园子里,要是真碰上什么就死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要是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又怎么会被传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平息呢!
“不是吧赵大哥,你可别吓我啊!我胆子小!”
另一个跟在身后的少年已经被那个姓赵的吓得脸色都惨白了,怎么第一天夜巡就碰上这种事,虽说这园子附近也没多少地,他们的任务也不难,只负责将这一带来回走上半夜确定没有人从墙外翻进来,也没有人企图从这里溜出去便万事大吉了,可怎么偏偏还有这种传闻,这要是一会儿园子里有个什么动静的,他们可该怎么办啊!
叶予卿向来不爱跟风,这些鬼鬼怪怪的故事他也打小便不怕,于是只安静得听他们说话,因此当众人都没有注意到梅园里有一条人影闪过的时候,他却是第一个喊了出来:
“谁!谁在那里?”
梅园里那人自然不会答应,只是那原本讲故事的赵大被叶予卿吓了个激灵:
“小叶,怎么了?”
叶予卿凝神注视着梅园方向,刚才黑暗中确实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是他并不确定那是人还是动物,速度并不快,只是因为黑夜笼罩而看不清对方的位置。
“园子里有人,刚才闪过了。”
“啊!”
那个胆小的侍卫已经吓得喊了出来:
“叶,叶,叶予卿你可别吓我啊!刚赵大哥还在说鬼故事,哪里就这么巧啊!”
另外几个人也是缩着脖子谁都不敢开口说话,他们虽然是新人,可这皇宫里死的冤魂有多少也不用别人来提醒他们,光是先帝在位时被他玩儿死的妃子、美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更被说那些个冤死的侍卫太监跟宫女了,这个时候附近只有他们几个人,要是真有什么东西出来了,他们六个人岂不是成了活祭品了?
“小叶,你没看错?”
赵大在一边问道,他跟叶予卿并不相熟,只是一起训练多少知道一些,听说他是叶士衡的儿子,叶士衡可是太医院院使,像他们这种达官贵人的儿子他自然是没有交集的,只是这几个月接触下来发现,叶予卿虽然不怎么说话却也没什么架子,这个时候他这么说自然是确有其事了。
“你们继续往前走吧,我去看看。”
叶予卿说罢往前走了两步,却不想赵大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当真不怕?”
其他人已经吓得往前跑了好几步了,照理说抛下同伴逃走并不是光明磊落的事情,可偏偏是这么恐怖的事情,他也不想当什么英雄,况且遇了鬼被带走了也成不了英雄,只是就这样让叶予卿一个人进去似乎也不怎么合适。
“放心吧,我八字硬,他们奈何不了我,你赶紧回去吧,不然追不上他们了。”
赵大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了,这种时候打肿脸充胖子才是最不应该的,于是匆匆丢下一句保重便头也不回得跟着前面先走一步的四个人绕开梅园往其他地方去了。
叶予卿一只手握着手中的长刀,一只手拨开前面遮挡视线的树枝,才入腊月,没想到腊梅开得刚好,刚才他们只顾着听赵大说鬼故事却忽略了这梅园最大的风景正是这一朵朵开得正艳的腊梅花,淡黄色,冰冷中自带几分傲骨,如果当时这里真有妃子惨死,想必也是跟这梅花一样开得特立独行吧,在这皇宫太独特的东西总是太惹人注意,而吸引眼光则是把双刃剑,尤其是当剑刃对着自己的时候。
他往前走了许久,却不见先前闪过的那个身影,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个子不高,似乎是个女子,那声响大概是拖地的披风发出的,并不大声,听在他耳中却也十分明显。
“我看到你了,出来吧!”
叶予卿在原地站定,那个缩在不远处梅树后面的影子若隐若现,白色的披风拖在地上尤为显眼,或许是她想藏好却忘了,于是露出了一角。
“切!”
原本叶予卿对那人会主动走出来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却不想那人一点都不挣扎,不屑得切了一声之后自顾自走了出来,他凭借着星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浅色襦裙看不出上面的花样,配着白色狐裘大衣,脸上表情十分不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扰了她的清静。
只是,这人是不是看着有几分眼熟啊……
叶予卿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先一步喊了出来:
“是你?”
“嗯?”
叶予卿皱眉,她认识自己?他来这皇宫虽然几个月了,可还没有去过内宫,而这外城很少有女人,进出倒是不少,但做逗留的可基本没有,况且还是这么骄横跋扈的小丫头,等等,骄横跋扈?这性格,倒像是……
刚来皇宫那天遇到的那个小太监?
叶予卿从头到脚又细细打量了起来,看她抿着嘴生气的模样,倒确实像那天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他记得那天追上来的小丫头喊她……郡主?
“参见郡主!”
叶予卿匆匆行礼,他没有记错的话眼前这人除了是郡主之外还跟萧皇后有关系,要是惹怒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是先低头吧。
“哼!”
萧筱然气得不轻,好不容易趁着香儿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听几个小丫头说这梅园里闹鬼,她还偏偏想来看看,却不想又被这人打扰了,他怎么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呢?每次都看到自己最窘迫的时候!
算了,不管他了,反正就是个三等侍卫,萧筱然转身朝和顺门方向走去。
叶予卿抹了把汗,这个郡主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是公主又偏偏这么大的架子,跟萧皇后认识,难道是萧皇后母家的亲戚?这倒十分有可能,不过好在送走了这尊菩萨。
萧筱然又趁着夜色回了内宫,只不过回去的时候没有出来的时候顺利,虽然她仗着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溜了几次却还是被逮了个正着,好在这个萧皇后身边的红人郡主胡闹的性格在内宫是出了名的,一个月不搞几次偷偷出宫就已经是很客气的了,他们对此早就已经见惯不怪。
可这一次对萧筱然来说却十分不同寻常,从那日梅园回来之后她便总是怏怏不乐的,也不知怎么的总想起那个小侍卫,他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三番四次搅她的好事。
“长得倒是不错,听皇后姨娘说这宫里许多侍卫都是官宦子弟,不知道他是不是……”
“郡主,你在嘀咕什么呢?”
一旁伺候萧筱然梳头的香儿笑着打趣,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长得好看不好看的。
“没,没什么……”
萧筱然慌忙否认,她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小侍卫念念不忘,要知道这皇宫里这样的侍卫多了去了,更何况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新来的侍卫,她可还记得他连和平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念念不忘?
萧筱然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想出这么个词语来,她才没有呢!